约莫三年前,积功升任了刑部右侍郎。
这杨侍郎为人刚直,自到任之日起,地方上被驳回重审的案子,就足足高了两成有余。
且每次都能切中要害,让人无话可说。
故而如今在刑部的威望,非但盖过了左侍郎许良,连刑部尚书都相形失色。
这说起来,似乎同孙绍宗在顺天府的情况,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不过杨侍郎可没半点英雄惜英雄的心思,广德十一年秋察时,他对顺天府上报的勾决名单横挑竖选,非要找出些毛病来,杀一杀‘京城神断’的威风。
结果足足耽搁了月余功夫,也没查出什么不妥之处,反倒是孙绍宗领了圣命,卸任出京讨贼去了。
不过两人也因此结下了梁子。
谁曾想一晃两年,孙绍宗回京查的第一个案子,就查到了杨安邦的从弟头上!
“二哥!”
仇云飞见孙绍宗沉吟不语,立刻拍着胸脯道:“当时我身边也没几个自己人,故而才没能拿下那杨汉才,今儿我多带些人马……”
“不!”
孙绍宗一抬手,阻住他的话头:“在找到决定性证据之前,你暂时先不要轻举妄动!”
如果这案子,是孙绍宗亲自出面,倒不妨查的激进些。
反正三法司之间,并无什么统属关系,而且左侍郎许良也与自己颇有些交情,即便那杨安邦愤而反击,一时也难以奈何孙绍宗。
但仇云飞所在刑名司,却是受到府衙和刑部双重领导——原本还隔了一层河北提刑司,可去年因为上下政令不通,顺天府又重新受朝廷垂直领导,只是名义上属于河北统辖。
仇云飞在府衙,本就于治中葛长存不睦,这再得罪了刑部炙手可热的杨侍郎……
即便是有自己和他老子仇太尉当靠山,怕也要处处受掣肘了。
稍一斟酌,孙绍宗又吩咐道:“你今儿回了府衙,试试看能不能把这案子,上报到大理寺来。”
将案子呈报给大理寺,是府尹和治中才有的权利。
贾雨村那老狐狸,肯定不会搀和这等事儿,因而只能通过治中葛长存进行操作。
好在那厮最近正破罐子破摔,只要仇云飞费些心思,未必不能达成目的。
“另外。”
等仇云飞应下了,他又补充道:“不妨再查访一下,京中可有什么僧道方士,平素喜好豢养毒虫的。”
却说邢岫烟初时气急,一怒之下拔了满头珠翠,打算回后院交还贾迎春。
只是走出几步远,她脑中便又恢复了些清明理智——心道此时若把首饰送回去,二姐姐便是再‘豁达’,也免不得要探问个究竟。
罢了!
还是等晚上洗漱时,再找个由头还给二姐姐吧。
拿定了主意,邢岫烟正待重新上路,却忽听前面拐角处,传出两个男子的对话声。
“赵管家,您老喊小的过来,不知是有什么吩咐。”
这一口官话虽然说的还算流利,却难免带出些外地口音,这般腔调的男子,阖府上下也只有那赵楠一人。
而他口中的赵管家,自是赵仲基无疑。
赵仲基面无表情,将一套锦缎长衫推到了赵楠怀里,口中道:“今一早才得了消息,去成衣店怕也晚了,这衣裳是我重阳时新做的,你且先凑合穿用。”
“这……这如何使得?”
赵楠顿时慌了神儿,连连推拒着,却还是被赵仲基硬塞在手中。
这还不算完,赵仲基又从袖筒里抖出个荷包,往那长衫上一丢:“这里面是十五两银子,和西跨院客房的钥匙。”
“小人……小人实在是……实在是……”
赵楠愈发诚惶诚恐,腰板都似被那银子压弯了,只是低垂着的眼睑里,一对眸子却是滴溜溜乱转。
“行了。”
这是赵仲基脸上终于带了些情绪,不耐烦的挥了挥袖子,呵斥道:“少给老子使这哩哽愣的,先前也就罢了,如今二爷要抬举你,还摆这副嘴脸给谁看?是想给二爷上眼药呢,还是当我老赵耳聋眼瞎,问不出你在湖广所作所为?!”
赵楠感激涕零的模样为之一僵,那五官扭曲变幻着,好半天才强笑道:“老话说‘人离乡贱’,小人我初来这天子脚下,更是不敢肆意妄为,倒不是刻意要蒙骗您老。”
旁人说这四个字,赵仲基或许还不觉的如何,可想想赵楠在五溪的所做作为,却实在觉得那个‘乡’字有些碍眼。
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嗤鼻一笑,又交代赵楠:孙柳两家是过命的交情,万不能在柳公子面前丢了二爷的颜面。
便倒负着双手扬长而去。
那赵楠捧着衣裳、银子,又在原地愣怔了半晌,这才自嘲的一笑,嘟囔道:“也是,如今我哪还有什么家乡可言?”
说着,转头回了下院更衣。
等他走的远了,邢岫烟才从廊柱后转了出来,想想方才那句‘人离乡贱’,不由也是一声喟然长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不提邢岫烟回到后院,如何五味杂陈的,重新插起那满头珠翠。
却说孙绍宗离了正院,原本是想回自家享用早餐,谁知半路却被门房王进拦下,说是仇云飞等人,皆都赶了过来,如今正在前厅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