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早围上来无数百姓,两下里指指点点的议论着:
“呦,这怎么大理寺的官儿,也被人拿下了?他们不就是专门审官儿的么?”
“那又如何?这可是北镇抚司的缇骑,莫说是大理寺,就算是当初的义忠亲王,还不是说拿就拿了?”
“恁娘的,还是天子亲军威风!”
杨立才将这些话听在耳中,不觉便有些飘飘然。
这次来大理寺抓捕周谟,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难事,但对杨立才而言,却有着额外的意义——自己旧日的上司孙绍宗,可就是在这里当官儿呢!
想当初自己跟随在孙绍宗左右,功劳虽然立了不少,却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好容易奉了镇抚大人的吩咐,在孙绍宗跟前冒头一回吧,还被他打压的不要不要的。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了,杨立才心里却也还是憋了些闷气。
眼下,终于是把这一口气给出了!
是!
孙绍宗这次回来是高升了。
可他却也交卸了北镇抚司的差事!
而北镇抚司的试千户,虽不说见官大三级,可也没有害怕大理寺少卿的道理。
至于往日情分什么的……
呵呵!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北镇抚司是个讲情分的地方么?
何况镇抚使和指挥使都换了个干净,谁还认孙绍宗这个‘前朝’的官儿?
说实话,要早知道他会交卸龙禁卫的差事,杨立才前些日子,压根就不会登门拜访,更不会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
不过现在改正也不晚!
从今以后,那姓孙对自己来说,连个屁都算不得!
哐当
正想的得意,冷不丁眼前忽然闪过个黑影,啪的一声在地上炸开了!
“什么人!”
杨立才仓啷一声拔出腰刀,定睛想那飞来的物件看去,却是个蒸东西用的笼屉。
该死的!
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当街戏弄你家千户老爷?!
杨立才横刀立马,怒滔滔的两下里扫量着,誓要拿下那肇事者以儆效尤。
不过当他看清楚,那包子铺门前的魁梧身影时,攥着刀的手却登时软了,甚至还不由自主的往下垂落。
“近前答话。”
隔着约莫四五丈远,就见那魁梧汉子伸手一招,呼猫唤狗似的道出四个字来。
该死!
这姓孙的以为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不过是大理寺的少卿罢了,有什么资格这般命令北镇抚司试千户?!
周谟的胸膛里揣了一团火种。
他到大理寺找孙绍宗,就是为了放一把滔天大火!
他要用这火,试一试孙绍宗这青天成色;他要用这火,把这大周朝烧出个天大的窟窿!
这一刻,周谟已经无所畏惧——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坐在大理寺左少卿的官署里,轻蔑的扫量着身边的王府侍卫,将左腿搭在右腿上,半点力道都还未曾用到,就抖出了曼妙的弧线。
不就是个死么?
老子就死他一个轰轰烈烈,死他一个流传后世——哪怕留下的是一地骂名!
其实就在不久前,周谟想的还是如何活下来,甚至是活的比以前更滋润。
直到他发现自己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有几名王府侍卫,紧紧的跟随在身边,他才终于明白,哪一切都不过是奢望罢了。
早在这案子被盯上的时候,他的下场其实就已经注定了。
既然左右都是个死,为什么不拉上几个人陪葬?
于是他就想到了孙绍宗。
继而又想到了,自己当众将真相暴露出来之后,孙绍宗会是何等的惶恐。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想笑。
可不知怎么的,他的嘴角却硬是不肯翘起半分,固执的保持着阴沉气象——或许,这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吧?
周谟思绪有些发飘的想着,脑回路就像是了开了美颜的山寨机一样。
或许,自己该先喝一杯茶润润嗓子,那样才能以洪钟大吕之声,将皇家不为人知的阴暗面,传遍整个大理寺。
当然,最重要的是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那姓孙的听到了皇室隐秘,而且这隐秘还间接害死了他的功勋亲卫!
谁让这厮当初曾得罪过自己,偏还腆着脸以青天自居?
到时候,却看他夹在公义与皇威之间,究竟如何自处!
这般想着,周谟就把手伸向了一旁的茶几,可指尖刚搭在茶碗上,那景德镇的瓷器就哗啦啦的响个不停,就好像它不是茶碗,而是一支铜锣似的。
周谟尴尬的缩了缩手,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几个侍卫,发现他们也都在暗中观察自己,那手上的颤抖便愈发的剧烈起来。
或许……
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视死如归。
也是,如果能活着,谁疼娘的愿意去死呢?
但凡有一线生机,他都不会出现在大理寺中,而是返回王府,抱着忠顺王的大腿,诚挚的哀嚎:王爷,我想打……
“你就是周谟?你来这里想做什么?!”
忽地,一声冷冽的娇叱,打断了周谟的遐思。
这大理寺怎得还有女人?
而且还是这般不知礼数的女人?
周谟愕然的抬起脑袋,然后头就大了整整一圈。
北静王妃怎么会出现在大理寺中?
在周谟最恨的女人排行榜里,北静王妃高居第二——第一是戏班班主蒋玉菡,没错,那婊里婊气的东西,在周谟眼里从来就不算个男人!
当初就因为这悍妇一箭射落了王府匾额,害的留守京中的周谟,硬是被王爷吊在树上抽了二十几鞭泄愤。
当初他只能心怀怨愤,敢怒不敢言。
可眼下么……
老子左右都是要死的人了,却还顾忌这泼妇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