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等事情,又哪里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改好了’,就能揭过去的?
但薛姨妈素来是个感情用事的主儿,一时情绪上来,却哪管这说辞合不合适?
再说了,她此时关注的也不是这个,而是……
“你跟我说,方才……方才与你在一块的人,究竟是谁?”
眼见薛姨妈颇有些忐忑的,问出了这话,李纨先是一愣,继而却不由暗暗的松了口气。
她原以为薛姨妈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可听这话,分明只是影影绰绰听到了些什么,未曾亲眼目睹二人偷情的场景。
“姨妈。”
她揩去眼角的泪痕,郑重的道:“当初都是我水性杨花,主动勾引了他——既然一切皆因我而起,现下我便是死,也不会将他的身份招认出来!”
主动勾引了他?
薛姨妈咀嚼着这话,心里却愈发疑心宝玉,盖因在荣国府这些年,主动勾引贾宝玉的女子,也实在是见的太多了。
可她却哪曾想到,李纨一直对贾珠那娇弱的身子骨颇有怨念,故而对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完全不屑一顾,反对孙绍宗这样的雄壮汉子情有独钟。
不过得知并非宝玉主动的,薛姨妈心下倒也释然了些——似李纨这样的妇人若是存心引诱,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又如何能够把持的住?
说起来,也只能怪自家姐姐不够谨慎,偏把这痴男怨女放到了一处。
不过这样一来,自家女儿到底还要不要趟这摊浑水呢?
要劝她退出的话,怕是只能把李纨的事情吐露出来,可自己方才又分明答应下,不会对任何人提及……
一时左右为难,却忘了再与李纨说些什么。
而李纨见薛姨妈这副迟疑的模样,刚刚放下的心肝,登时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哪里知道,薛姨妈是在想自家女儿的事情?
只当是因为自己不肯实言相告,薛姨妈心下便又有了反复!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毕竟薛姨妈几乎日日都在婆婆身边,两者又是亲姐妹的关系。
若哪一日她突然忍不住,把这事情告知了王夫人……
想到这里,李纨不禁打了个寒颤,同时也生出了一个念头:必须得想个什么法子,彻底解决这隐患才成!
单独的房间、单独的会面。
作为掌握着把柄的一方,薛姨妈应该十分坦然才对,最多也就是生出些恨铁不成钢的遗憾。
但等到李纨屏退所有下人的时候,薛姨妈却忽然有些恐慌起来。
她虽然已经年近四旬,却几乎从未单独处置过什么大事——当初面对丈夫死后留下的产业,她也一直是以逃避为主,否则前几年薛家的生意,也不会衰败到难以为继的地步。
现下她要面对的,却是侄儿媳妇与小叔子偷情的复杂情况!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是直接义正言辞的斥责她?
还是先旁敲侧击试探一下口风?
她若是不承认怎么办?
自己……自己貌似也没什么证据。
难道真要摆在明面上,把事情闹大不可?
这份慌张,在李纨面无表情走到近前时,不可不免的达到了姐姐。
若非是有袖子遮掩,薛姨妈那颤抖的双手,恐怕绝难逃过李纨望过来的目光。
就在薛姨妈几乎忍不住,要‘心虚’的避开那目光时,身前的李纨却直挺挺的矮了一截。
“姨妈。”
只听李纨决然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侄媳如今也不指望姨妈和婆婆能原谅我,等回去之后,侄媳甘愿此残生来赎罪!”
说着,她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又悲声道:“可兰哥儿却是婆婆的亲孙子,求姨妈看到他死去的父亲面上,在我死后切莫声张此事!”
却原来李纨先一步回了廊下,得知薛姨妈也离席许久之后,便总觉得心头难安。
待等到薛姨妈归来,不住的偷眼打量自己之际,李纨就知道自家的奸情,八成已经败露了!
当时李纨勉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心下却比薛姨妈还要紧张百倍,无论是从哪方面考量,她都绝不能让这件事暴露出来——哪怕是为此赔上性命!
当然,她虽然不惜死,却也知道薛姨妈一贯是心肠软的,又同自己一般寡居多年,自己若主动自承不是,倒有大半几率能求得她的怜悯。
果不其然。
听到李纨愿意一死谢罪,看着伏在自己身前,那熟透了的身姿,再想想她新婚燕尔不久,就独守空闺多年的苦楚,薛姨妈心头本就不多的芥蒂,顿时又消弭了大半。
“唉你这又是何苦来的?”
薛姨妈长叹了一声,伸手拉扯着李纨,幽幽的道:“我也是守寡多年的人,如何不知道咱们寡妇的难处?可再怎么艰难,这礼义廉耻四字,总不好抛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