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琴忙捂住了她的嘴,嗔怪道:“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可不敢胡乱声张!”
史湘云把她的手扒拉开,嗤鼻一声:“你当我是傻子么?不过……”
她脸上的不屑转化成了疑惑:“不过眼下,怕不是说这事儿的好时候吧?毕竟邢家舅舅可是一门心思,想要攀孙二哥的高枝儿呢。”
邢忠的心思自以为隐秘,却哪里瞒得过贾、孙两府的明眼人?
薛宝琴摇了摇头,无奈道:“原本不该这时候提起,可再要藏着掖着……那邢老爷怕是要被这看得着摸得着的富贵,给彻底迷了心窍,再不说怕是彻底没着落了。”
之所以说要加个‘看得着、摸得着’,自然是为了同荣国府的富贵作对比。
邢忠一家投奔荣国府,那富贵气象迷了满眼,却何曾摸着一星半点?
反倒是在孙家,贾迎春拉不下脸来,又不是个吝啬的,反倒让他沾了不少好处。
顿了顿,薛宝琴又悄声耳语:“好在邢姐姐是个有主见的,未必就肯学那尤氏一般,轻贱自己……”
她这番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可这年头女子择婿,又有几个能自己做主的?
史湘云默然半晌,忽然叹息一声:“可惜我不是个男儿身,不然一定把你们几个都抢了去,到时候天南海北的,想嫁谁就嫁谁!”
薛宝琴扑哧一笑:“那也要有人敢娶才成!”
说着,又戏谑道:“还说我是个强盗,我看你才是山大王托生的。”
“我今晚就抢了你做压寨夫人!”
史湘云虚张声势的往前一扑,薛宝琴也故作慌张的躲闪,两人一前一后,便在游廊里追逐笑闹起来。
后面薛宝钗正旁敲侧击,打探邢岫烟的心意,被她二人的笑闹声吸引了,凝目半晌,却又忍不住暗暗唏嘘。
梅家似有悔婚之意,薛宝琴心知肚明,又哪里会毫无芥蒂?
而史湘云的婚事也是几经蹉跎。
现如今她的叔叔远赴云贵,家中婶娘愈发的没了主见——再说自家儿女还张罗不过来呢,又哪里顾得上侄女的终身?
唉
看似无忧无虑的,又岂能真个无忧无虑?
此刻银铃也似的笑声,真不知究竟有几分是强装出来的。
打发走了孙兆麟,东跨院里也已然曲终人散。
将大多数宾客礼送出去,余下几个关系亲近的,便在大厅里摆下宴席,庆贺这次彩排的圆满成功。
酒桌上的嬉笑怒骂且不去论。
却说正喝道酒酣之际,孙绍宗却得了禀报,说是大太太派了鸳鸯过来传话。
告罪离席出来,就见外面已是阴沉沉、白茫茫的一片。
今年这雪,怕是非要成灾不可啊!
孙绍宗心里嘀咕着,鸳鸯便自上前见礼道:“二爷也瞧见了,这人不留客天留客——诸位爷还罢了,姑娘们却都娇弱着呢,这风里来雪里去的,如何能生受的了?“
“依着太太的意思,且先在咱家住上一晚,等明儿出了日头再走不迟——故而特地让奴婢过来,请二爷先向两位舅爷知会一声。”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孙绍宗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当下点头应了,自去同贾琏、贾宝玉、薛蟠等人分说。
却说鸳鸯传完了话,原路返回后院,就见堂屋门前已经挂起了大红灯笼,而史湘云、薛宝琴、贾探春三个,各自捧了双龙戏珠的铜手炉,正在那廊下指指点点的,也不知又有什么幺蛾子要耍。
鸳鸯忙喊了绣橘过来,嘱咐她把这几个盯牢了,万不敢让她们在雪地里胡来——真要是想玩雪,也等回了荣国府再说。
给这‘淘气’三人组上好措施,鸳鸯这才挑帘子进去,把差事向贾迎春回禀。
禀报完了差事,却见这堂屋里只有黛玉、阮蓉、邢岫烟、惜春几个,并不见薛姨妈母女以及李纨三人。
正稀奇着,就见阮蓉笑拉着邢岫烟笑道:“今儿瞧着邢家舅舅身子骨见好,你也别整日里憋在东跨院里,干脆晚上同黛玉一起去我那里,咱们三个好生聊一聊。”
她说的热络,可在场几个精明的,却都看出是话里有话。
这其中,自然就包括邢岫烟本人。
“不敢叨扰姐姐。”
邢岫烟微微一欠身,正色道:“家父如今大病初愈,正该悉心照料以防反复——且等家父日后完全康复,同家母团圆了,小妹再来领受姐姐的好意不迟。”
鸳鸯垂首侍立,听了这一问一答,不觉有些感同身受,多少钟灵毓秀的女子,偏偏受了父母拖累,生生受人白眼、非议。
自己如是,这邢岫烟也不外如是。
虽说略有些插曲。
但众女的居所还是很快便定了下来。
鸳鸯得了吩咐,下去准备被褥等物,心中却不觉有些诧异——原以为薛姨妈母女,必然是要住在一处的,却不曾想最后与薛姨妈分派在一起的却是李纨。
不过转念一想,这两个寡居多年的主儿,也的确是共同语言,鸳鸯也便没有细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