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查出真凶,功劳自不必多说,届时本官亲自去户部认领俸禄,却看哪个还敢推脱半句!”
“若是不能查出真凶,所有罪责本官也愿意一力承担!”
说到这里,孙绍宗环视了一圈,缓缓问道:“有谁要反对的?不妨站出来说话!”
下面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曾想到,孙绍宗召集大家前来,竟是为了全城‘搜捕’户部官员!
这……
听起来倒是慷慨激昂,可那毕竟是户部的官儿,没个真凭实据的,只是有嫌疑就都扣下来,也忒……
寺正唐惟善更是忍不住开口道:“少卿大人,此事怕是要魏大人首肯,才好……”
“不必多言!”
孙绍宗大手一挥,不容置疑的道:“将自任推诿给上官,不是我孙绍宗为人处世之道!”
说是这么说,其实是因为行动计划若报道魏益面前,绝不可能会得到批准。
唐惟善听了这话,自不好在多说什么,不过神色间依旧有些勉强。
“大人!”
这时忽然有人跳出来嚷道:“卑职也不值此事久矣!说是暂缓一切调拨,却为何都察院那边儿丝毫不受影响?!”
这人不是别个,却正是被孙绍宗评为猪队友的陈敬德。
看来这厮虽然本事不济,倒也还知道亡羊补牢的道理。
他这一开腔,早就憋了半天,却苦于身份不够的黄斌,立刻在人群中嚷道:“是啊!说来说去,还不是觉得咱们大理寺管不到他们头上,所以才把咱们当成是软柿子拿捏!”
真要说起来,大理寺其实是自作自受,户部不愿意超拨钱粮,也是正常的反应;而人家都察院是正经的俸禄发放,自然没有要卡住的必要。
可凡事除了道理,还要看屁股坐在那头。
在场众人都是大理寺的,又有不少人等着俸禄下锅,哪有抛开立场,去体谅户部的道理?
之前没人领头,也就是腹诽几句。
如今既然少卿大人,都表示要领着大家伙一起把里子、面子,统统找回来——最重要的是,还不用承担风险,众人哪有不应允的道理?
于是从下面的小吏开始,附和喧哗声渐渐的扩大开来,不多时满院子尽是喊打喊杀之声,直似是改成军营一般。
军心可用啊!
孙绍宗满意之余,忽地想起了什么,尴尬的转头望向于谦——方才他那些话,可是有当着秃子骂和尚的嫌疑。
“叔父不必如此。”
于谦却是哑然失笑道:“我实是科道言官,不受户部所辖。”
【第三更】
孙绍宗同于谦出来的时候,黄斌正被几个官吏团团围住诘问。
虽说他一直咬紧了牙关,只肯说些没营养的车轱辘话,却也是两股战战,几乎把持不住。
毕竟他只是个没名没分的捕头,而围上来的甭管官大官小,都远不是他能招惹起的。
好在孙绍宗及时出现,才让他的窘境得以缓和。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一名从八品的小吏,愤愤难平的丢下句威胁:“好好好,你黄捕头是攀上高枝儿了,可也别忘了,今儿孙少卿抗旨不遵,以后……”
只是没等他说完,周遭呼啦一下闪开偏空地。
这没头脑和不高兴的主儿,虽然走到哪里也不会缺,但能在官场厮混的,多半情商上都还过得去。
孙绍宗会否因为抗旨不遵而受到重责,眼下还不得而知,但是敢在对方亲信面前,展现出幸灾乐祸的主儿,却肯定讨不到好处。
且不提这小小的插曲,却说孙绍宗在台阶上负手而立,下面官吏便知他是有话要讲,忙按照官阶高低分成两行列队。
至于黄斌这等没有官阶的,却连站队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尾随一众杂吏,聚拢在外圈。
等到众人列队完毕,院中也变得鸦雀无声之后,孙绍宗这才正色道:“今儿我是为什么来的,咱们且先不论,先说一说本官自打上任之后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当初刚刚得到消息,要调任大理寺的时候,本官可说是心潮澎湃——毕竟这里是大理寺,是天下纲纪之总宪!”
说到这里,孙绍宗伸手指着地面用力的戳指了几下,一派昂扬之色。
可下面却依旧是鸦雀无声,因为没有那个傻子,会以为少卿大人半夜鸡叫,是为了要吹捧大理寺的种种。
再说了,眼下的大理寺落毛凤凰不如鸡,哪里还有吹捧的余地?
显然,这后面必然还有转折!
孙绍宗果然没有让众人失望,稍稍停顿了一下,便又改颜道:“可到了大理寺之后,本官却是失望至极!一连十余日,倒有七八日听诸位在讨论薪俸,以至于本官差点以为,这里其实锱铢必较的商会,而不是什么大理寺官衙!”
众人听他提起薪俸的事儿,最多也就是表面上装出羞愧模样,暗地里却都不以为然。
说是当官为民,可谁没有一家老少、几房小妾要养,哪些有野草横财的且不论,在这清水衙门里,还不就指着俸禄度日?
如今俸禄堪忧,难道还不能让人议论几句了?
这时却又听孙绍宗语气稍稍一缓:“当然,近日本官又发现并非如此,诸位大人绝不是什么锱铢必较的商贩。”
啧
这总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也不嫌腻的慌。
众人只当这又是官场的老套路,谁知孙绍宗脸上浮起些冷笑,继续道:“市井之徒想要养家糊口,还会去低买高卖奔波劳碌——而诸位却只会口出怨言,全无一丝要改变现状的念头。”
说到这里,他用力摇了摇头,满脸的不屑之态:“故而诸位绝不是商贩,而是乞丐,全赖旁人施舍的乞丐!”
这话一出,下面顿时哗然起来。
把众官员比作商人,就已经够跌份了,这眼下又降级成了乞丐,便是那厚颜无耻的主,也忍不住鼓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