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下,又道:“经过这一个多时辰的辩论,结果已经很明显,但本官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想向诸位讨教!究竟什么是师?”
楼下纷纷嚷嚷,说着什么是师!
衍圣公压了压手,楼下纷嚷渐息。他道:“诸位监生讲的都很有道理,归根到底就一句话,亦就是韩愈所说的,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诸位说对不对?”
楼下纷纷嚷嚷道:“对的,就是这样!”
衍圣公道:“诸位辩论,李飞白掌掴吕道夫无理,是基于吕道夫是李飞白的师,可本官怎么就看不出,吕道夫是李飞白的师呢?李飞白是杂院的监生,吕道夫是太学院的五经博士,你若说两人是一个院的,吕道夫是李飞白的师,还说的过去。可两人都不是一个院的,怎么能称为师呢?再说,吕道夫可曾对李飞白传过道,授过业,解过惑?都没有!那就更加称不上师了!”
此言一出,楼下的监生一片哗然!就连楼下坐的不少官,也都大惊失色。
孔大人等于一下推翻整个辩论的论据!若吕道夫不是李飞白的师,那李飞白打吕道夫就不是学生打先生,而是两个普通人打架。
普通人打架,用得着上纲上线?就是告到衙门里,也是训诫一顿,各罚些银子。
而且孔大人身份不一辈,他可是衍圣公,他说出来的话何是代表孔圣人的。孔圣人都说两人没有师承关系,那两人肯定就没有师承关系!
这也等于在暗示,衍圣公是在支持李飞白打吕道夫有理的。
反转来的太快,大家伙一时回不过神来。
据他们所知,衍圣公对李飞白打吕道夫这件事是深恶痛绝的,是勃然大怒的,是要置李飞白于死地的。
怎么一下就否决了吕道夫师者的身份,判李飞白打吕道夫有理呢?
衍圣公接着又道:“依本官所见,诸位还是在基于吕道夫的种种恶行,欲陷李飞白于死地。李飞白无奈,只得反击吕道夫,情急之下动了手这个事实之上,再辩一辩,李飞白打吕道夫有理还是无理!”
这还辩个屁啊!你都给整件事定性了,还辩什么辩!
楼下的监生马上意识到自己该如何决择了。
虽然他们不明白,衍圣公为什么突然由反对李飞白变成支持李飞白,但衍圣公这么大的官,又披着孔圣人嫡传的光环,他们还犹豫什么,不知道该支持谁吗?
楼下的辩论在礼部尚书汪俊登上箭楼的那一刻已经停下,随之而来的是,楼下的监生改换阵营。
虽然马正等大骂这些人无耻,武将衙内警告这些人小心些。
但支持吕道夫的越来越多,几乎把半边院子挤满。支持李飞白的越来越少,与支持吕道夫的人众一比,更显凋零,仅余数百人。
郭守享黑沉着脸,眼中杀气十足的瞪了那边的人群一眼,又瞧了楼上的文官一眼。心中暗道:“莫看你们今日得意,终有一日让你们后悔!”
马正等三个面面相觑,本来不分伯仲的一厮杀,有那么一刻,他们还占了上风。可当城头来了尚书大人,局势一下逆转。原来,这个世道是不讲道理,只讲实力的!
与其它大人不一样,裴庚没有上箭楼,而是在杂院领着一帮小吏,默默记录支持李飞白的人有谁,支持吕道夫的人有谁!
除了为数不多的铁杆,人员变换的太快!刚刚还支持李飞白,转瞬就支持吕道夫。刚刚还支持吕道夫,转瞬又去支持李飞白!
初时他还担心,人员变换的如此快,记录下来的肯定颇有差错,到时会有不少的漏网之鱼和鱼目混珠之辈。
如此小的一件差事都干不好,简直有负圣恩。
现在不用担心差事干不好了,因为支持李飞白的寥寥无已,只需把支持李飞白的记录清楚,其他的皆是支持吕道夫的。
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加的有负圣恩!
种种迹象表明,这场辩论圣上是寄予厚望的,想摸清楚倒底有多少人支持李飞白,亦就是支持他。
结果呢?支持李飞白竟只有这么点人,刨除坐镇造势凑人数的武将衙内,所剩的甚至不足百人!
这让他如何给圣上交待!
这些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去汇雅斋吃喝唯恐落于人后。现在动真格的了,一个个又临阵倒戈。
不过,他也理解这些家伙的行为。武将衙内是不能得罪,可礼部尚书以及翰林更加不能得罪。毕竟他们属于文官的阵列不属于武将,难不成都已成年了,还能投笔从戎,去考武进士不成?
既然不能,那就还得考文进士,怎么可能得罪礼部尚书以及从翰林。
换作是他,想来也是如此决定。可他现在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已投靠皇上,并上了弹劾奏折,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完了,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