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明朝拥有三佛齐海峡这个“收费站”,拥有爪哇岛的大粮仓,哪儿还有明末农民大起义?
所以三佛齐收费站是用来完成资本原始积累的,而爪哇岛米仓则是为血腥的资本主义初级阶段托底的——再苦再惨,总有爪哇救济米可以吃!
“大哥儿,”武好文只是摇头,“随你怎么说,我总要辞了海路帅司的……而且我还要劝大哥儿一句,悬崖勒马,切莫铸成大错啊!”
武好古的脸色非常难看了。他并不担心武好文会去揭发自己——武好文有点书呆,是把《论语》上的话当圣旨的。所以他一定会履行“亲亲相隐”的原则。武好古再怎么样,也没到谋反的地步。所以根据儒家的原则,武好文是不能揭发哥哥的,大义灭亲什么的,在真实的历史中是不允许的!
大宋孝治天下,大义灭亲只适用于揭发谋反和亲属间的相互伤害罪。
所以只要武好文在海路帅司的位子上呆着,他就得替武好古“相隐”,决不能去揭发武好古的罪行。顺便提一句,亲亲相隐的原则也适用“师徒”,所以米友仁也不会去揭发武好古。他要是去揭发了,非但不会得到奖励,还会被士大夫视为士林败类。
可武好文要是辞了帅司,让别人来干,那可就麻烦了。
“二哥儿,”武好古看着弟弟,脸色渐渐缓了下来,“咱们哥俩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但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哥哥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
以前是了解的,可后来你变了……武好文心说:你以前胆子很小的,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就越来越胆大,现在更是什么都敢做了!
“南洋的情况,你根本不了解。”武好古义正词严地说,“夫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南洋之事,你只是胡乱猜想,连耳闻都没有,更不用说目见之、足践之了!你这样请辞,是不是太贸然了?恁多的圣人之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武好古说的话汉朝大儒刘向在《说苑政理》中的话。既然是汉朝大儒的话,那一定是有道理的!
看到武好文哑口无言,武好古接着说:“二哥儿,你是海路帅司,南心岛也是你的辖区,可以前去巡视的。你如果走不开,也可以差亲信前去。眼见、足践之后,真相自明。是不是要请辞,到时候再说吧。”
“这……”
这可有点难为武好文了。去南洋可不容易!恁般老远的,还要坐船去。万一遇上风浪也许就回不来了……
武好古端起酒杯,笑眯眯的抿了一口杯中酒,“二哥儿,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你也莫怕海上风大,其实沿着海岸走也没甚风险。如果还不放心,就向界河大船厂订一艘万料大海船。等船造好了,再去南洋巡视如何?”
等万料大海船造好了,差不多就是大观三年、四年了……
在武好古将海路市舶制置司“有可能”在南洋卷入一场大战的情况,一五一十告知了弟弟武好文后,这位大宋朝最年轻帅司,公认的官场新秀和未来宰执,就完全懵逼了。连怎么回的界河商市,怎么回到共和坊的武家大宅,他都完全没有印象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的老哥就是贪婪擅权,还有那么一点务虚名。不过只要有官家护着,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可是这一次武好古玩的也忒大了一点!且不说占领了三佛齐国的南心岛,夺了三佛齐海峡的拦路收费权的真相是什么?这个大宋、三佛齐、蒲甘、波罗四佛国联盟是怎么回事儿?还有四佛国联盟对抗注辇、爪哇、真腊、占城四个婆罗门教国家又怎么回事儿?
注辇、真腊、占城不都向大宋朝贡过吗?都是好好的友邦,咋就拉开架势要开战呢?
这已经不是国战了,而是一场国际战争啊!
大宋怎么就莫名其妙卷入了南洋的婆罗门教国家和佛教国家的战争了呢?这事儿官家知道吗?两府知道吗?这是不仅擅开边衅,还擅自和外国结盟了。
而且,看武大郎的意思,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还打算继续捂盖子隐瞒不报。还用伐辽备战的名义向界河大船厂订购了300艘战船和运输船……不用说了,那么多战船、运输船造好以后,肯定不是用来对付辽国的,因为辽国压根没有水军,用得着100艘6000料的桨帆战船?而且还都是安装上用来撞击的铁头的“撞船”。
这些战船、运输船摆明了是要用到南洋战船上去和注辇国、爪哇国、真腊国和占城国的水师开战的!
大宋开国以来,对外用兵一直都是非常谨慎的,哪怕是和熙河路的蕃家部落开战,也得两府重臣反复议论才会得出结论。哪儿有这样满朝文武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在去国万里的海外开战的?
上一回纪忆上报说什么“使团遇袭”,然后不得已清剿海盗,三佛齐敢恩献岛云云的。虽然满朝文武都不大相信,但是也抓不到什么把柄,而且纪忆又是礼部试第一名出身的文官。大家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可是这一回,海路市舶制置司都闹到和外国结盟而战的地步了,还敢说不是擅开边衅?哦,恐怕还不止一个擅开边衅的罪过,还得加一个抢劫罪吧?
别人擅开边衅为邀功请赏,海路市舶制置司那帮货是瞒着上面打仗,估计也不会请赏,那就指着抢钱发财了。是不是那个“南心岛的收费站”就是他们抢来的。
堂堂大宋天朝的制置司,现在变成了一个组团出海拦路抢劫的衙门了……这叫什么事儿?
“二哥儿,二哥儿,你在想什么?”武好古的笑脸凑了过来,关切地问。武好文这时才发现自己握着个开封炸鸡腿,都凉透了还没有啃上一口,走神了已经不知道多久。在席面上作陪的白飞飞和另外几个武家的家伎都半张着嘴看着他的啥模样。
元符三年进士第六啊!怎么就拿着个炸鸡腿在发傻呢?这是不认识炸鸡腿还是怎么了?
武好文有些尴尬的将鸡腿丢在餐桌上,又从身边伺候的武家家伎手中取过手巾,擦拭了一下油腻。
“大哥儿,小弟有话要说!”
“哦。”武好古点了下头,然后挥手让白飞飞和一屋子伺候的人儿全退了出去,只剩下了武家两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