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龙在天和甄别是旧识,甚至在某件“隔阂”之前,还交往颇深。
怪不得他坑了甄别一笔购粮的订金。
当然,现在余款未收,却把余粮全都运了过来,这生意做得,实在太赔本了。
龙在天一点颜面都不给甄别留,甄别倒也不以为忤,只是淡淡地说:“待甄某斩了宗玉的首级之后,自会给龙老弟一个合适的交待。”
旋即甄别又朝着张残抱拳道:“这位,便是张少侠了吧?”
张残也抱了抱拳:“张某见过甄将军!”
随后张残便止不住问道:“甄将军可否行个方便,让张某见完颜伤一面?”
甄别先是淡然一笑:“张少侠的这位好兄弟,着实害人不浅哩!”
张残听了,自然心里一沉。
甄别的话中之话,张残还是听得明白的。
正是完颜伤的刺杀成功,才帮助金轩麟登上了高丽之王的宝座。而甄别,也只能徒呼无奈的,从一个手握天下重兵的重臣,沦落成了一个负隅顽抗的叛贼逆臣。因此,甄别对完颜伤有入骨之恨,属于情理之中。那么自然而然的,张残要想顺利带走完颜伤,必须要开出令甄别动心的筹码。
隔着老远,张残就闻到了浓重的草药味。
张残还在门前伫立,聂禁却比张残洒脱得多,率先伸出手,推开了房门。随后,他半拉半扯的,揪着张残走了进去。
完颜伤面如白纸,有出气没进气的,躺在床上。紧闭的双目发青发黑,眼眶下陷得很深,乍一看上去,他整个人就如骷髅一样,根本不是人形。
一时之间,张残百感交集,甚至需要聂禁的扶持,才能保持身形的平稳。
他和完颜伤,本是仇敌。
但是上天就是这么爱开玩笑,阴错阳差之下,他反而一度和完颜伤并肩作战,生死与共,成为了亲如手足的兄弟。
那些情义,那些岁月,一如往昔,历历在目。
所以,当张残知道至宝河图,能够成全完颜伤与索琳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将之扔给了完颜伤,眼都没有眨一下。
就这样,完颜伤带着河图,带着希望,只身一人,来到了高丽。
只是为了他的至爱,索琳。
但是,上天就是这么爱开玩笑。
完颜伤的刺杀成功,帮助金轩麟坐上了高丽之王的宝座。但是金轩麟利用完完颜伤之后,不仅出卖了完颜伤,更是一剑将索琳斩首。
张残不敢想象,完颜伤是拼着怎样滔天的恨意,才在绝望与疯狂下,从万千人马之中,硬是杀出一条血路,硬生生的坚持到了现在还未断气。
他一定很苦,他一定很恨,他也一定很无奈。
因为筋脉尽断,丹田被破的完颜伤,从此成为了一个废人。
他再也没有手刃仇人,亲手斩杀金轩麟的资格。
生不如死。
聂禁用力的握了张残的肩膀一下,轻声道:“叫醒他吧!”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又平复了好久好久,才低声地嗯了一声。
随后,张残的双目用力,盯在了完颜伤发青发黑的眼皮上。下一刻,病床上的完颜伤,轻轻一颤,睁开了浑浊无神,发灰发白的双眼。
如死鱼眼一般恶心的双眼。
而这双无神的眼睛,艰难的找到张残之后,完颜伤,竟然还牵起了一抹微笑:“嗨!”
张残点了点头,轻声道:“嗨!”
真不知道龙在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囤积粮食的,总之,数以万斤的粮草,绝非一朝一夕所能聚集,最少也得三年五年。
他囤积粮食已经不只是有瘾,而是病态了。难不成,小时候的龙在天,是被饿怕了?所以才对粮食有这么大的偏执?
反正,这些粮食如果能全部送往尚州城,足够尚州城所有军民支撑两年了。
他们已经坐上了巨船,前往尚州城。
他和聂禁仔细的分析之后,也判断出朴宝英,或者说宗玉的势力,绝对不会大费周章的去劫粮。
如此天气下,埋伏起来守株待兔的劫粮,恐怕粮草未等到,伏兵就得先冻死一大半。
再者,所有的“叛逆”集结在尚州城里,也是朴宝英那一方的人,乐于看到的。
所以,这是一段暴风雨前,宁静的旅程。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聂老弟在刺杀完颜清扬的时候,是否当场将之格杀?”
聂禁错愕了一下,稍经回忆之后,答道:“其实我当时只是和完颜清扬交手了三招!第一招,我将他兵器卸下,第二招,我将他败退,第三招,他中了我一刀。随后,聂某便被闻声而来的卫兵所包围。按理说,完颜清扬应该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好吧,当时情况太乱,其实,我也不敢百分之百的确定。”
张残眯起了眼睛,拉长了语调,哦了一声。
“说起来,完颜清扬这人倒是相当不错!聂某和他交手之前,素昧平生,但是刀来剑往这三招里,他给我留下极为潇洒的印象。和他拼命,是一件很享受很舒服的事情。”
“张大哥为何忽然问起此事?”
张残叹了一口气,淡然道:“有人托我问的。”
所谓的“有人”,自然是绿萝姑娘了。
“你怎么还不去死?”
“你怎么还不去死?”
“你怎么还不去死?”
想起绿萝,张残最先浮现的,再不是她的花容月貌,倾国倾城。而是她如刀一般,连问三声的“你怎么还不去死”!
她是有多恨自己哩!
摇了摇头,张残赶走这些阴霾,转而问道:“你说当时已经有援兵赶了过来,那么,倘若完颜清扬没有当场毙命的话,劳烦聂老弟再回想一下,是谁,第一时间赶到了重伤的完颜清扬的身边?”
聂禁的内力何等深厚,回忆一件事情,自然不再话下!哪怕这件事情,只是他根本从未在意过的一个眼角余光。
闭上了眼睛,聂禁似乎又回到了刺杀完颜清扬的那一个夜晚一样:“哦,那是一个体格很匀称的青年!咦,他武功不错哩!若他第一时间来阻拦小弟,小弟一定要挂点彩,才能顺利突破包围。嗯,就是他,第一时间冲到了完颜清扬的身边。这人剑眉飞扬入鬓,双目有如星光,虽然年轻,但是稳重端庄,一副胸中有丘壑的智者模样……”
“端木拜月!”张残叫了出来。
夜。
安置好燕儿,又在甲板上迎风而立了好久,张残确定了时机成熟,才一个转身,潜入了莫愁的卧室里。
莫愁并未睡去,不知道她是睡不着,还是在等着张残。张残迈步而入的时候,莫愁正睁着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张残。
“你是来杀我的吗?”她的语气虽然略显颤抖,但并未失声,所以算不上如何的惧怕。
张残沉默了一下,也没有任何的避讳,就那么在她的床脚处坐了下来。
莫愁似乎等着张残来“杀”她好久了一样。
她双手抱膝,目光中更多的,反而是平静。其实,这毕竟是个小姑娘,自以为死到临头,却还能保持镇静,看样子,她这两天所受到的煎熬也不少。
张残暗叹了一口气,随后摇了摇头:“莫愁姑娘确实可恨,但是罪不至死。”
顿了顿之后,张残又道:“到了尚州城,莫愁姑娘游玩之时,一不小心迷了路,从此再也见不到燕儿,可以吧?”
这天气,而且还是被围困的尚州城里,又能去哪儿游玩?
当然,莫愁虽然还未成熟,但是张残的意思,她还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