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先生。”主席台上,索恩斯率先站起身,笑盈盈看着大幕上的夏侯启,“一别许久,得知您病了,甚为痛心,想着等事务不忙了去看您,现在看来,您的状况很好啊。”
夏侯启坐镇大中华区,资格比蒋括还老,比他索恩斯还老,上一代欧洲区总裁,甚至都得恭敬称呼夏侯启一声老前辈。
“索恩斯先生有心了。”夏侯启客客气气道。
俩人寒暄了几句,都是客套话。
其他人,也接连跟夏侯启打了招呼。
毕竟,夏侯启可谓多年执行总裁,那些事务执行官严格意义来讲,都算是他属下。
两位总部高管也很礼貌,很客气跟夏侯启问了好。
“好了,寒暄完了。现在,该谈谈正事了。”夏侯启转眼看向脸色阴晴不安,眼神明灭不定的沈培生,神情威严,“沈培生,老沈,我就知道你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不过你放心,我给你准备了!”
“谁先开始,每人三四句话,说简练点。”夏侯启对身边人道。
迟疑片刻,一人上前。
不是面对沈培生真人,而是面对屏幕上影像,那人的压力,显然没有那么大。
沈培生惊怒盯着他,也因威慑不足,于事无补。
那个人组织了一下语言,扬声道,“各位集团的领导,我叫冯子轻,曾经是大中华区省域产业负责人。我曾于2010年,在沈培生先生授意下,以拆兑借贷等方式,挪用一点五亿资金,建外部企业……”
冯子轻先表明身份,又讲明所做之事。
这件事,白小升才讲过,众人依旧留有印象!
一时间,许多人忍不住看向沈培生。
沈培生脸色略有发白,大声道,“假、假的!这,这是假的!”
“沈先生!”
一个不急不缓的声音传来。
沈培生扭头看去,索恩斯笑眯眯看着他,“不要插话,好不好。方才我请你过来坐,是给你面子,现在,也请你给我一点面子。”
若是旁人发声,哪怕是夏侯启,沈培生也绝不给面子。
但是索恩斯,表现出对他极大的庇护之意。
索恩斯发声,沈培生不敢不听。
“好。”沈培生最终点头,艰涩答应下来。
白小升瞥了沈培生一眼,眼神淡漠,又看了看索恩斯。
方才,在沈培生发生前,他跟索恩斯对视一眼。
外人看来,白小升与索恩斯,似乎有些针锋相对。
白小升甚至也以为索恩斯执意要包庇沈培生,但是随后,他从索恩斯的神情里,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一位在总部任职的事业总裁,远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身边就是监察部门、行政部门的高管,他真的会明目张胆,在这种场合因势利导?”
在那一刻,白小升心里忽然冒出这么个疑惑。
……
由于索恩斯最初给沈培生的希望,沈培生不敢拂逆他的话,这样一来,大幕之中那些证人才得以一一陈词。
每个人话都无比简练,却都一下切中要点。
耗时一小时,那几十个人的发言,才算结束。
索恩斯客气地跟夏侯启打了招呼,夏侯启也表示人证随时可以出席调查。
通讯这才断掉。
“物证、人证,双方言论,大家都听过了。”
索恩斯看着身边坐着那排人,笑道,“那接下来的环节,就是大家表述意见了。畅所欲言。”
“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就算是夏侯启先生亲自发声,大家也不要过于有压力。”
索恩斯这番话,似乎还是有些偏向沈培生。
如此一来,原本要大声抗诉,奋力疾呼辩驳的沈培生,如同得到了莫大的慰藉,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全凭索恩斯先生决断!”
索恩斯笑着点头。
他这态度,让沈培生心中稍安,感觉索恩斯还是想帮他,也让台下林钰、程琉得到安慰。
主席台上,诸位事务执行官依旧沉默。
似乎,没人想第一个发声。
“方北珺,你先来说说。你是来自大中华区的,晋升没有多久,更了解情况。那么,你来说说你对此事的看法,或者处理意见。”索恩斯笑着点将。
众人目光,一下子落到方北珺身上。
沈培生一方却是眼前一亮。
第一个发声的人,往往会无形中影响后面人的意见。
而方北珺,是他们的人!
沈培生一直对方北珺“信赖”不已,所以始终把关注点放在其他人身上,甚至忽略了方北珺情绪微妙。
便是此刻,沈培生也没有发现不寻常,因为方北珺神色平静无比。
“老方,看你的了!你是第一个支持我的,第二个就是余兴耀,再然后是褚若澜,五占其三。索恩斯又想着卖我人情,那我,就能度过这一劫!”沈培生目露期待。
方北珺茫然看着索恩斯,看着身边同僚,更看向那边平静注视自己的白小升。
自打坐下开始,他的心就很乱很乱,一直在煎熬,在跟自己斗争。
哪怕夏侯启带着证人出现在大幕里,他也有些恍惚,不觉得白小升就能赢。
不过,终于还是到了抉择的时候。
方北珺深深看了眼那边的白小升,又看向沈培生,沉默数秒,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沈培生见状,心中一宽,也笑了。
“我认为,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方北珺坐直了腰杆,一字一句道,最后更是扬声高喝,“我认为,沈培生,有罪!”
这句话,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方北珺这心里忽然一轻,感觉无比的畅快。
他看向白小升,微然一笑。
小子,我总算对得起你!
沈培生起身离席,来到白小升身前两米外,脚下站定,眼神阴翳,凝视着他。
这个年轻人,自己欣赏过,招揽过,就算他公然跟自己作对,找自己麻烦,甚至对自己的人大肆调查,自己都从未放弃过希冀——
希望他有朝一日,能懂自己所想,懂自己所做,能“弃暗投明”!
可以说,能给的诚意,他沈培生都给了。
但是他白小升,又是怎么回报自己的呢!
不致自己死地,不罢休!
“我真该早早的抹杀了你,就不会有今日遗患!”
沈培生的眼神里,满满的,尽是这一句话。
白小升对微表情研究颇深,深谙“察言观色”之道,能读人潜在语言。
沈培生若是隐匿心情,白小升或许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但这一刻,沈培生毫不掩饰,白小升自然“一览无余”。
而白小升随后也用自己的表情,传递给沈培生一句话——
“你没这个机会了!”
相对无言,但双方眼神之中,已是刀光剑影。
沈培生眼神戾气迸发,不过转瞬内敛。
随后,沈培生微微吐出一口浊气,当着在场的人面,一字一句地问白小升,“白小升,你今天带来的证据可真是多啊!我听其中涉及到的人物,得有几十个吧!”
白小升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那你,怎么没有带来几个人证啊!”沈培生笑了。
他的反击,开始了!
白小升眼神微眯。
沈培继续道,“你是我大中华区的大事务官,须知在我大中华区,要对一位事务官或者省域产业负责人进行问责,都得人证、物证俱全,方能问责,这叫——对证!”
“我们大中华区尚且如此,总部会少这环节吗!”
沈培生声音一厉,“你的人证呢,叫出来看看!”
沈培生何等精明。
他料想,白小升一行是轻装简行,暗度陈仓,那就绝不可能带着一帮子人证晃悠。
不然,他们是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察觉到的。
再者,如果白小升真有人证,就一并带进来了,哪有什么隐藏的道理。
抓到对方一处弱点,沈培生便发力猛攻。
“这些证据,大家看看!”沈培生转向大屏幕,伸手点指,“真是什么签名、手印、公章都有啊,但是这些东西,街头作假,十几二十万,能弄出一堆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沈培生否定白小升的证据后,更转向索恩斯,五位事务执行官,两位总部高管。
他言之凿凿道,“这些内部的东西,如果是外行人伪造,难如登天!”
“但是,如果是我们内部人来运作呢,如果那个内部人,掌握着大量的内部的下属呢!”
不用索恩斯他们回应,沈培生大手一挥,果断干脆下结论,“那就易如反掌!”
有人总结过,一些很厉害的销售讲师,说话时是没有尾音的,而且肢体动作非常的干脆利落。
这么做,是最富有煽动性!
主席台上,余兴耀已经率先点头,小声跟身边人嘀咕,“有道理啊,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咱们做陪审的,兼听则明,什么样的角度都该想想。”褚若澜也貌似公正说了一句。
台下,林钰、程琉双目盈盈生辉。
老师,厉害!
白小升就算拿到所有证据又如何,老师风雨几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凭口才就能颠倒乾坤!
主席台席位正中的索恩斯笑道,“沈先生认为这可能是造假?构陷总裁级别的高管,那可是很严重的,你有什么依据吗?”
索恩斯无形中,似乎给沈培生一个台阶做助力。
“当然有!”沈培生当即扬声道。
随后,他指着白小升,“这位白小升大事务官,在我尚为大事务官时,便多番与我发生摩擦。众所周知,我历来宽忍,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变本加厉!这一点,我能找到几十个,上百个人证!”
沈培生目前在大中华区的势力,虽然被极大的削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倾力而出,也还是有一批人可用的。
找出点所谓的“人证”,并不难。
“哦?原来二位很早就不和吗?这倒是挺奇怪的,按说你们虽是同僚,你是前辈,他是晚辈,似乎不该如此啊。”索恩斯似乎有些好奇,笑道。
白小升安静看着沈培生,并不发声。
沈培生冷笑看着白小升,“索恩斯先生可能不知!我们这位白小升大事务官,可是不简单!他跟夏侯启先生渊源颇深,还曾经救过夏先生的命!”
沈培生开始把关注点往白小升跟夏侯启身上引导。
“之后,夏侯启先生专门为这位白小升设立一个职位,叫什么新型事务官!虽为事务官,却拥有着部分大事务官的权限!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是与不是!”沈培生喝道。
白小升不言。
“这我听说过!”余兴耀再度适时发声,肯定沈培生的话。
他作为事务执行官,发声作证显然极有分量。
索恩斯一脸玩味地,看着白小升。
“仗着夏侯启先生的宠信,这个白小升行事霸道,恣意妄为,与我多次发生摩擦,被我申斥过。所以,他心怀记恨。”沈培生眼神微寒,看着白小升,“夏侯启先生病倒后,我成为代理总裁,这白小升依旧行事张狂,所以我严厉警告过他。而他,竟然当众跟我这个执行总裁发火,甚至撂挑子不干,自己给自己放了大假!”
“是与不是,白小升!”沈培生再度喝道。
这世上,最厉害的谎言,往往是真假参半,让人无从分辨。
更能迫使当事人去承认真的那部分,也就无形中一并承认了假的部分。
白小升就那么看着沈培生,依旧不回应。
“无话可说了是吗,白小升!”沈培生冷笑。
白小升,你以为保持沉默,就能清者自清?笑话!
沈培生心中冷哼一声。
“我个人已经决定,裁撤白小升这个大事务官。我想,他是听到了一些风声,故此精心准备了一些伪证,想来总部搏一把大的!来构陷我!”
“其心,可诛!”
沈培生大声道,“夏侯启先生年事已高,此番重病,医生指出他的脑子受了影响,或有老年痴呆的可能,我想这个白小升一定是蛊惑了夏先生,说我夺了夏先生的权,这才促使夏先生向集团这边提交对我的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