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有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与官吏,蹲守于闾里外围五十步的地方。
弓弩都已经满弦,看样子,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杀死一切出来的人。
这很残忍!
但很有效,是人类在没有办法解决疫病时不得已而为之的决策。
只是,这样做就等于彻底放弃了隔离区的人。
他们的生死,全部交给了上天。
更让张越哭笑不得的是,在外围的姗栏处,有许多戴着各种面具,摇头晃头的家伙,在泼洒着各种各样的符咒。
不知道的人,大约还会以为,汉家进入了魔幻时代了呢!
“左二里有五十七户人家,口两百三十八口……”张越轻声念着记下来的数据:“有染病者二十一人……”
接近十比一的患病比例,是现在疫区感染率最高的。
而且,这个数据还是昨天的。
经过一天发展,新增感染或者潜在感染者恐怕已经翻倍!
张越清楚,流感病毒是有潜伏期的。
他走到姗栏前,举起手里的天子节,下令:“开门!”
守门的官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跟在张越身后的官员,尤其是京兆尹于己衍,有些犹豫。
但对汉家天子节旄的服从,让守门官兵,不由自主的服从了命令。
姗栏门立刻被打开,张越带着于己衍以及随行的数十名宫廷卫士,穿过姗栏门口,步向前方死气沉沉的闾里。
紧紧关闭的闾里闸门内,守门的里正和他的儿子们,听到动静,连忙探出头来。
三重牦牛尾组成的天子节,是最容易也是最好辨认的物体。
一见到那被高高举起来的节旄,已经年迈的里正,立刻泪流满面:“天子使来矣,吾等有救了!”
对于已经陷入绝望之中的人们来说,这时候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天子节,就是最好的激励。
这表明国家和天子,没有放弃他们。
他们不是这个世界的孤儿!
瞬间,整个闾里,都轰动了。
……………………
张越却是持着节旄,走到闸门前,大声道:“吾乃钦命长安除疫大使张子重,奉天子诏命,来此慰问及看望闾里父老!”
嘎吱一声,闸门立刻被打开。
一个穿着皂衣的老人,带着几个年轻人,走了出来,一见面就哭着拜道:“草木左二里里正汪勇恭问圣安……吾皇万寿无疆……”
年轻人更是难掩激动,纷纷顿首道:“草民等恭问陛下圣安,陛下万福!”
这是自发现疫情以来,他们所看到和接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天子遣使来此,还有大量官吏、士兵随行。
他们很清楚,这意味着,他们的家人、邻居有救了!
最起码,国家会想尽办法来救他们,而不是像之前一样,旁观他们的生死!
张越连忙上前,扶起他们,柔声道:“君等受苦了,吾来迟了!”
说着就对这个年迈的里正与那几个年轻人长身一拜。
作为里正,他们在疫情爆发后,坚守职责,这本身就值得尊敬。
更何况,张越作为天子的代表,必须告诉闾里里被困的人民——国家不会抛弃他们!
汪勇一听这个话,立刻就哭的稀里哗啦。
送走上官桀,张越就将视线看向于己衍,道:“京兆尹,烦请带路,我要去一下疫区……”
他想了想,道:“就去左二里吧……”
从京兆尹的报告来看,嵩街的左二里,正是疫情最初爆发的地方。
此地是长安城里典型的平民住宅区。
居住在其中的,基本都是给长安城的商贾、贵族和官员服务的居民。
主要从事的也是浆洗衣物、编制各种柳条制品以及搬运、打杂等活计。
人口流动性是相当大的。
更重要的是,张越发现,似乎疫区都属于类似闾里。
这就奇怪了!
众所周知,传染病可是不分贵贱的。
医圣张仲景立志消灭伤寒,就是因为他的宗族,死于伤寒者不计其数。
换句话说……很可能,最初的疫区,在现在都依然被人隐瞒着。
若是这样的话……
“找死!”张越在心里冷哼着。
隐瞒这种带有传染性的疾病的人,不是蠢就是笨!
而且,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不管怎么样,都需要确定源头,才能控制疫情!
于己衍听着,却是吓尿了。
去疫区?
那不是找死吗?
要知道,那可是伤寒!
是无药可救的绝症!
历来,伤寒一爆发,官府唯一能做的,只有隔离疫区,等着疫区里的人死光或者里面的人自己撑了过来!
任何救助,都是徒劳的!
二十多年前,长安城就曾爆发过一次。
当时,有十几个墨家的墨者和三十多名公羊学者,甘冒奇险,深入疫区,打算只手挽倾天。
结果,他们的努力,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反而搭进去了大半。
自那以后,连最喜欢嚷嚷‘强勉’的公羊学派的儒生和最爱‘兴天下之大利’的墨家墨者,面对伤寒疫情,也是退避三舍。
没看到现在,连太学都在这个事情上装哑巴了吗?
“张天使……”于己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道:“下官听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天使何必去冒险?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张越笑了一声,对于己衍道:“京兆尹也不必害怕,伤寒还要不了我得命,也威胁不到明府……”
若是后世的流感,张越可能还会畏惧。
但在如今,在这个没有被抗生素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诱导自然界的病菌变异的时代。
哪怕是最牛逼的流感病毒,恐怕也奈何不了张越的免疫系统的一根毫毛。
至于于己衍?
其实也不用怕,他看上去挺健康的,只要不主动接触病原体,也应该会没事。
哪怕不幸感染,张越也能治好他。
于己衍听着,连牙齿都开始战栗了起来。
但又没有办法,只好低头道:“诺,下官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