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节 希望之地(2)

在古老的诸夏哲学来看,乐律是万物起源,一切文明和教化的根基所在。

它是数学的先驱,蕴含着先王无穷的智慧!

它是文明的火炬,照亮万事万物的光!

它能导人向善,它能指引迷途之人,回归正确的道路。

它就是信仰!

它便是诸夏!

任何企图否定这个理论的,在这个时代,等于自绝于天下!

而,另外一个作为关键衡量对照的黍也一样是不能否定的!

因为,这是先民接触到的第一种作物,是先民驯化的第一种植物。

在人民心里,黍代表着祖先的智慧和精神。

放弃黍,意味着放弃祖先,等于背祖叛宗,要被发左袵进山当野人!

所以,张越只能另辟蹊跷。

好在,后世的文献和考古发现,给他提供了无数灵感和帮助。

在新莽时期,王莽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在规则之内,做出了重要改变!

首先是,他大量制造了各种精准的度量器。

其次是,他在龠之下,细分出了两种更小单位的标准——撮和分。

一撮大约207毫升,一分约12毫升。

然后他规定了一分容黍六十四粒,在时代技术局限的背景下,完美解决了龠的标准和黍颗粒带来的问题。

张越摸着王莽过河,自然也有了思路。

在离开新丰前,张越让丁缓做了一个精巧的权衡——类似于西方罗马的等臂天平的称具。

然后,让丁缓进一步改进这种权衡,使之能够做到精确衡量六十四粒黍,在天平另一端放上细沙。

于是,重量的标准单位问题被解决了。

在此基础上,张越命令工商署制造,基于此数值的全新度量衡器。

此刻,望着眼前的这四套度量器。

张越伸手,轻轻的拨动了一下在最前面的,由一根根大小不一的管子组成的‘律器’。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官衙之中。

“参三以变,错综其数,先王之道美哉!”张越轻声说着:“故自古王者统业,先立算术以命百事!”

他回头看着官员们,语重心长的道:“诸君当要铭记先王之训,数为万物之母,为万事之基,它事皆可废,独数不能废也!”

“诺!”众人恭身答着,心中也都各自有着想法。

但对张越的训示,却全部牢记于心。

张越却是走上前去,看着律器之后的权器(衡器)。

汉季的权器,是环形的。

一层又一层堆磊在一起,最下面的甚至只有一层薄薄的铜片,它的重量只有一铢。

张越轻轻的抬起它们,让它们划过自己的双手,感受着它们的律动。

权器是对百姓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造物!

因为它直接关系百姓的生产生活和交易。

毕竟,大多数人民不识字,是文盲。

他们唯一能参考的对照物,就是这些权器了。

有了这套标准的权器,以后奸商和豪强们再想玩花样,就得换个方式了。

“铢两斤钧石……”张越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就转过身去,看着被摆在一张案几上的尺子。

这个尺子,有别于如今的所有量尺。

不仅仅是它的精确度——它最小可以丈量到毫。

这个单位,靠着肉眼已经几乎无法认出来了。

更关键的是,这把尺子上,多了一个小东西。

一个可以自由移动和卡在尺子上任何一个表面上的小小的卡尺。

张越拿起来,心里满是自豪。

因为这把尺子,比后世新莽时期出土的原始卡尺更先进!

王莽的卡尺无法移动,而它可以!

有了这把尺子,汉家的工匠就能做更多事情了!

在陈万年和桑钧的陪同下,张越来到了位于工坊园中央的工商署官邸。

张越抬眼看了看眼前的这栋建筑,怎么看他都觉得,似乎好像是长安大司农官邸的缩小复刻版。

甚至就连门口,也和长安大司农官邸一样,栽种了五颗松柏。

只是,新丰工商署的松柏,只是幼苗……

“侍中……请……”桑钧亲自上前,为张越推开官邸大门。

整个工商署的官吏们,早已经在门口两侧列好了队伍。

众人见到张越,连忙纷纷恭身行礼:“下官等恭问侍中公安!”

张越望着他们,眼睛从他们的身上扫过。

工商署的官吏,大多数是他亲自在公考的时候挑选出来的。

所以,他甚至能叫得出每一个人的名字,甚至背的出他们的籍贯和家庭背景。

“本官一切皆安……”张越笑着拱手回礼:“也愿君等安!”

于是,就在众人簇拥下,来到了工商署的正厅。

“请……”桑钧低着头,将张越领到上首正位,拜道:“侍中请上座……”

张越也不推辞,直接坐了下来。

桑钧这才又将陈万年安排到张越下首坐下,自己则坐到陈万年对面,微微摆手,整个官厅的大小官吏,立刻各自有序的坐下来。

张越却是拿着眼睛,打量了一番这个工商署的正厅。

四周墙壁上,挂满了算盘。

粗粗的数了一下,至少有十五个以上!

看来,桑弘羊支援了桑钧很多算盘能手!

以至于这新丰工商署,成为了目前天下第一个全面使用算盘办公的官衙。

据说,工商署上下官员,只要有编制的,现在都已经会使用算盘办公了。

这种全新的计算工具和计算方法,也使得新丰工商署成为了一个无比高效的机构。

在过去,需要三天、五天才能有结果的很多事情,现在只需要半天,就能看到结果!

这令工商署得以全面监控整个工坊园的活动。

桑钧就在质日里得意洋洋的说道:自是之后,贾人之訾,尽在吾目矣!

这确实是一个可怕的事情,特别是对于商人们来说。

一旦让官府摸清楚了他们的生产经营活动和资金往来轨迹,再想偷税漏税,恐怕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桑弘羊为什么这么招人恨?

他非常善于收税,占了很大部分原因。

不过,暂时来说,新丰工坊园,依然是商人们的天堂。

他们暂时还不需要担心,刚刚赚了钱,还没有来得及焐热,就被工商署的官吏上门,要拿走一部分。

“本官去长安之前,曾经下过公文给工商署诸君……”张越看着众人,缓缓的问道:“要求工商署,尽快制作一整套标准的度量衡,以此便利民众……不知道如今这个工作做的怎么样了?”

书同文、车同轨,一度量,这是秦并有天下的标志。

只是,到了汉季,曾经统一的度量衡标准,再次变得混乱了起来。

这主要可能得黄老学派来背这个锅。

因为,当年执政的黄老学派政治家们,秉持的是‘只要百姓不犯法,哪怕他想炸掉地球也随他去’的态度。

这造成了汉家文景之间,天下工商业的极度兴盛与繁荣。

同时也造成了整个度量衡标准的紊乱。

要知道,在当年,为了赚钱,那帮奸商可是什么事情都干过!

私钱泛滥的时候,往钱币里掺铅和铁的,是有良心的商人。

没良心的家伙是在往铅、铁里掺铜!

更可怕的是,这些家伙铸钱极不走心。

各种钱币的重量大小不一,很多钱币打着八铢钱的旗号,实际重量不过五六铢。

但黄老学派的政治家们对此熟视无睹。

在他们看来,人民并没有犯法啊!

因为国家没有规定说禁止私人铸钱!

所以呢,他们决定将这个事情让‘市场’来解决。

结果就是市场,果真帮他们解决了这个麻烦——你说我的八铢钱是六铢钱是吧?泥腿子!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看看,俺这铜累到底几铢?

是的,这些聪明的家伙,自己私自做了称钱的铜累,然后自己制定了符合自己利益的标准!

反正,农民连字都不认识,轻轻松松就可以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