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一节 抉择(2)

大汉帝国的专政铁拳,在现在的威慑力,可是很可怕的!

所以,这些人终归也只能是骂骂咧咧几句。

然后忍着钻心彻骨的痛,去琢磨自己该怎样从中渔利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

很快,就有聪明人发现,好像,其实,大概,这个事情还是有渔利的空间的嘛!

东南大兴土木,虽然劳动力貌似不缺了。

但……

物资呢?

哪怕是修一条几里长的渠道,也是镐、钎的。

东南规模如此庞大的水利建设工程,还能离得开各类工程物品的供应?

而且,这么多工程,就意味着需要大量官吏和人手。

这都是自家的机会啊!

这样一想,大家就立刻行动了起来。

有关系的找关系,没关系的出钱攀关系。

大朝议还未结束,各位朝臣,特别是九卿一级的重臣家门口,就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黄金、珍宝、珠玉,跟不要钱一样的被塞在一个个大包小包的礼盒之中。

美女、宝剑、土地,更是一下子就全部都冒了出来。

反正,大家的诉求只有一个——请阁下务必手下俺这点微不足道的礼物。

也没有人会担心,收礼的人,会不会拍拍屁股不认账。

拿钱办事,替人消灾,百年来这一规则,童叟无欺。

只要收了钱,肯定会办事!

某些节草很高的人,甚至假如事情没办成,还会退款,简直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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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宣室殿之中,朝会暂时告一段落,进入了中场休息时间。

一个个侍女,端着茶水、瓜果和其他点心,进入殿中,奉给群臣食用。

毕竟,很多人从昨夜开始,一直到现在,水米未进。

年轻人还好,老臣和元老们,肯定hold不住的。

特别是当今天子,自从接受了张越的建议后,就特别讲究。

一日三餐,肯定是定时的。

甚至连饮食,都有着特别安排。

就如同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这几样点心。

主菜是用蹲鸱粉包裹着蒸出来的馒头,其上点缀着肉酱,旁边放着一小碟的鱼子酱,深灰色的鱼子,宛如珍珠一般。

汤是一盅燕窝汤,汤汁晶莹剔透,散发着无穷香气,几颗大枣,漂浮在其中。

微微的尝了一口燕窝汤,天子就看向殿中,正在低头用膳的刘据父子,眉头微微紧锁,有些犹豫不决,始终无法最终下定决心。

此时,距离张越提议,成立一个跨州郡的,统一指挥和负责隧营的施工建设、河道整修和防汛任务的官署,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此事,已经得到了群臣的一致认可,

就连官署的名字,也有几个候选了。

但选谁去领导和控制这个官署,却让他无比头疼和纠结。

在理论上来说,他应该选太子刘据。

毕竟,刘据是储君,还曾多次监国,有着扎实的政治基础和官员系统。

而且,以储君兼任总督治河、河防、水利、运河诸事,也确实可以告诉天下人,朝堂对此事的重视。

但疑虑,却是有的。

这个儿子,万一再搞砸了这个事情,如何收场?

由之造成的影响,怎么平复?

这可不是李禹一案,大家悄悄的处置,甚至,连李禹的罪名,也只是贪污受贿,而非背主叛君。

尽可能的帮刘据收拾了手尾。

虽然在长安的朝臣之中,基本上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天下庶民与官员,基本都是茫然的。

而这治河、水利之事,牵扯巨大。

单单是计划的隧营,就可能会有数以百万的人民!

所涉及的工程,更是涵盖青徐扬,甚至还延伸到了三河地区,并在未来可能发展成为一个遍布整个长江黄河流域的超级官署。

这样的事情,万一这个太子,再捅出篓子,做了错误的判断。

这影响的就是全天下!

更麻烦的是,很可能再也无法向天下人隐瞒了。

太子犯错,一定广为人知,那就是糟糕透顶!

因为,他将可能会成为一个不再完美的君王!

君王不完美了,就表明其身上的光环褪去,再也不能永远正确,永远光辉!

虽然,刘据只是太子,并非天子。

但总归会伤害刘氏的统治合法性和政权的神圣性。

太宗皇帝劳苦一生,好不容易才在天下人面前树立的圣天子形象就可能要出现一道裂缝。

作为孙辈,天子可不想,太宗皇帝的努力,在自己手里葬送。

但不选太子,就只有长孙刘进可以选。

当然,在理论上,他还可以从昌邑王刘髆、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里选。

甚至还可以让小皇子刘弗陵去挂个名,而将此事在事实上委托于多位重臣联合监管。

但这终究也只是理论可行,现实中,他真要这么做了。

保证第二天,整个北阙城楼下,都会挤满劝谏的士大夫贵族。

而且,这种事情,又不是开玩笑的。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让其他儿子,出任这样的重任。

等于宣告天下——朕要废太子!这立刻就会使国家分裂!

所以,他只能在刘据和刘进之中二选一。

刘进相较于乃父,优点当然是有不少的。

首先,这个长孙年轻,年轻就意味着可塑性极强,若让刘进去负责此事,经过这治河工程和其他运河工程的捶打,不用五年就能锻炼出来!

更可在这其中,学习如何处理郡国、地方、诸侯的矛盾,并知道该如何协调各方利益。

这可是书本上根本学不到的东西。

不必担心,重蹈鲁哀公的覆辙。

其次,刘进没有受到过太多利益集团的牵扯,本身相当干净,这意味着,他可以更好和更恰当的处置各类事情。

又有张子重在旁辅佐,以这个臣子最近展现出来的手腕和果决,也就不必担心,这个长孙到了地方会被地方胥吏绊住手脚。

只是,这缺点和弊端,也同样突出。

主要是年轻,根基太浅,身边没有什么人。

除了一个张子重,似乎还不错,就没有了其他够分量的臣子了。

若贸然让其承担这样的重任,且不说能不能把握分寸,控制力度。

恐怕,就连架子都很难搭起来!

故而,天子内心纠结不已,权衡不定。

拿起勺子,又喝了一口燕窝汤,天子微微的叹了口气,然后就对身侧一直站着的张安世,低声问道:“尚书令,卿觉得,太子与长孙,孰能担当大任?”

张安世闻言,吓了一大跳,立刻就轻声答道:“臣愚钝,安知此事?”

天子闻言,失望的摇了摇头,低声叹道:“也对,卿非汲长孺……”

若是汲长孺在,一定会给自己一个答案的!

那个顽固的老家伙,虽然脾气犟,但敢说实话,敢讲真话,特别是敢讲那些他不喜欢或者在旁人眼里以为是禁忌的话。

可惜,他已经死了二十年了!

自汲长孺后,再也没有一个敢于冒着他发怒的风险,讲真话的近臣。

甚至,为了争辩,能跟着他这个皇帝一起去上厕所,蹲在在门口,喋喋不休。

汲长孺活着的时候,天子觉得胍噪,就打发这个家伙去了淮阳。

然而,等汲长孺一死,他就不可避免的常常怀念。

张安世听着,不敢答话,只是恭身弯腰。心里面却是稍有吐槽:“这满朝上下,谁能跟汲黯比资历啊?”

若他有汲黯的资历,大约也能有那个胆子!

可惜没有!

天子却是放下勺子,朝在御阶下的坐席上大快朵颐的张越招了招手,道:“卿近前来……”

张越一见,连忙放下餐具,小心翼翼的提起绶带,亦步亦趋,走上御阶,来到天子御座前,拜道:“陛下有何吩咐……”

天子朝他招手,道:“卿再近前来……”

张越看了看左右,提起绶带,再向前几步,来到了天子面前。

“朕问问卿……”天子轻声:“依卿之见,太子和长孙,谁更适合去主持河道工程?”

张越一听,吓得寒毛倒立!

这是送命题啊!

可又不敢不回答,好在,他还有些机智,立刻想起了后世几位聪明人的答案,立刻拜道:“陛下,臣以为,这个问题陛下不该问臣,陛下应当去问家上和长孙殿下,看看家上和长孙的意愿啊!”

“若是有志于此,陛下自然会做出圣裁的!”

天子听着,眼睛一亮,挥手道:“朕知道了……”

是啊,自己应该去问问太子和长孙,看看他们两个的态度。

若有人不想去,不就解决问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