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有了渠道可用的村亭,自是喜不自胜。
而那些尚未有渠道的地方,当然是羡慕嫉妒恨。
如今,已经有百姓,宁愿不要责庸钱,也要请求官府开工了。
就像龚遂,每天都能在乡官邑遇到那些自己村亭没有开工渠道的士绅、老者甚至是亭长来请求。
人们哀求着他,请求他向‘长孙殿下、侍中公求情’‘怜悯我亭父老’,尽快开工!
他们不愿意再等到明年了,现在,今年就要让村里的土地,有河水灌溉!
“这样啊……”刘进听着,看向张越,问道:“张卿以为呢?”
张越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但……
“县衙账上,恐怕没有多少钱了……”张越轻声道。
“啊……”刘进惊呼出声。
“自夏以来,新丰假民农具、彘狗、家禽,开销上千万……”张越说道:“各地渠道、道路修建,又是两三千万的支出……”
“王阳(王吉)赴任临潼,臣拨给了一千万的资金……”
“而工坊园建设和牧场维系、官吏开支等等,也花掉了两三千万……”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特别是如今,新丰的摊子铺的太大了!
所以,虽然张越通过发放债券,抵押公田,前后搞来了差不多一万万左右的资金。
但却也是像流水一样的花了出去。
新丰能有现在,全靠钱在堆啊!
八千万的资金砸下来,就算是穷山僻壤,也能堆成通邑大都!
当然,这些钱都是花的值,花在了刀刃上!
全县开工大小渠道二三十条,灌溉土地两三万亩,这是长期投资,可以让百姓受益数十年甚至上百年。
为了渠道建设的更快更好,又砸钱给丁缓,让其烧制土水泥、研究新型工具,发明了便于掘土的铁铲和铁锹。
假民耕具,租赁耕牛,砸进了一千万多的资金!
让工坊园的曲辕犁和耧车产业,走上了规模化产业化的道路,在利润驱使下,工坊园的工坊主,不断加大投资,现在工坊园里甚至已经有人投资数百万,建造了两座冶铁竖炉!
而工坊园的建设、通路、运输和政策扶持,也是投入巨资。
甚至,由官府垫资,建设工坊,然后以成本价卖给投资商。
这使得工坊园的规模和产业,迅速的提升了上来。
如今,新丰工坊园里,拥有大小工坊上百座,雇工数千。
原本在新丰各亭流窜的游侠、余子、赘婿,纷纷被招募入工坊园里,或充当学徒,或出卖力气,或为工坊主们看家护院,押运商品。
于是,新丰才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不然,社会上充斥两三千,甚至更多的富余人口,现在的治安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好!
只是……
这些大部分都是长期投资,可能要数年后才能看到收益。
在明年新丰的麦子丰收前,新丰财政,根本就没有余力,进行更大规模的建设了。
刘进听着目瞪口呆,八千万钱,就这么花了?
他猛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这不科学啊!
不过……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的是花的这么厉害呢!
刘进看过新丰各地的计薄和县衙的统计报告。
一桩桩,一项项,都是记录的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每一笔支出,都有人签字画押,超过一万钱以上的支出,更是有着三级官吏的签字。
“张卿……”刘进看着眼前的渠道,又看着龚遂满脸渴望的神色,既舍不得,又不忍心拒绝,于是,他轻声对张越道:“卿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想办法?
张越笑了,他当然清楚刘进的潜台词——再发一笔债券。
但,这种事情,张越不想再做了。
因为他害怕,难以收场啊!
刘进听着,略微一想,就将这个事情答应了下来。
因为,这不是什么难事。
早在两个月前,新丰上下的百姓,就基本都从官府得到了假与他们的彘、狗和禽类。
这是新丰建小康的重要举措之一。
这两个月来,这一措施在新丰全县境内运作的相当好!
刘进也亲自参与其中,甚至看过了数百份的乡亭报告,自己也亲自到乡亭视察和询问过百姓。
总结起来就是这个政策非常好!
投入不多,但对提振百姓的信心和提高人民的收入,有着异乎寻常的效果!
关键是还不亏本!
假与百姓的彘,基本都是母彘,乃是新丰官署从关中各地收购来的。
大的九百钱一只,小的五百钱一只,当时收购的大母彘,如今都已经怀上了小彘崽了。
就算是小母彘,最多再养个月,也能顺利怀上。
只是因为,母彘难寻,所以,还未能全面普及开来。
目前,只有枌榆社的五百余户百姓,得到了假彘的母彘。
但,其他狗和禽类的假彘工作,就进行的很顺利了。
因为,这些牲畜关中养的人多。
价钱也不算太高。
狗的话,成年大狗平贾价格最高一百钱,最低八十钱。
幼犬甚至卖不上钱,白送都有人干。
鸡的价格,也很低。
长安市集平贾最高七十钱,最低五十五钱,小鸡五钱左右就能买到。
鸭与鹅稍微贵些,但也不超过百钱。
所以,整个新丰县在假禽、狗的投资上,不过百万。
而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
只需要看看现在,哪怕是在这样的严冬季节里,也依然有着无数的百姓父子,躬耕于土地之中,或是堆肥沤肥,或是盖土扶苗,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笑容和希望。
甚至,刘进还看到了远方的渭河边上,上千青壮,在官员的指导下,拿着各种铁钎、铁锹,挥汗如雨的挖掘渠道。
很多人甚至没有要官府动员和催征,自己就拿起了工具,参与水利建设。
常常天还没有亮,工地上就已经有人了,哪怕到了日暮之时,寒风萧瑟,工地上也能听到民众掘土的声音。
入冬还没有一个月,临渭乡就已经完成了原本计划至少需要到冬十二月才能完成的三条渠道的建设工作。
潺潺河水,从渠道流入田野之中,无数人都是欢呼雀跃,面朝长安,顿首不已。
不止临渭乡如此,其他乡亭,基本都是这样的场面。
以至于,刘进在长安的时候,曾经听来新丰采风后,回归长安的一些士子们议论。
“新丰用政几近于秦也……”
“其治民,诱之以利;其治法,用之以刑;其放政,皆归于法,奈何不闻德教之事!”
这还是比较温和的批判,在审视之中,透露着学习、参考和观察的味道,至少没有完全否定!
不像有些人,私底下说:“吾观新丰之民,闻官府之令,而欢呼雀跃,听官吏之言而前仆后继,士大夫贤良,竟不能置一词……长此以往,岂非秦政复来?奈天下苍生何?!”
刘进想着这些人的议论,忽然笑了出来,在心里道:“口口声声秦政?!”
“若这便是秦政,那孤行秦政有何不可!?”
“何况,这根本不是秦政!”
秦政和秦法,他从前是只知道暴虐,但到底哪里暴虐了,却是不知所以然。
直到近来,读了许多书,又从几位持书御史和法家大员那里请教了之后,他才对秦政有一个基本的认知。
秦政的根基,立在法上。
而法合于礼之中!
秦人立法,不像儒生们说的那样‘全无仁义,废先王之政,乱圣人之法,置中国之乱’。
恰恰相反,秦人也讲‘礼仪忠孝’,也谈‘廉耻仁义’。
秦法数千条,无不是维护礼法、秩序和尊卑的律令!
而且严苛到,什么等级的爵位,住什么样的房子,穿什么样的衣服,吃什么样的食物,拥有怎样的特权,可以占有多少土地,能有几个奴隶?
事无巨细,规定的无比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