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六节 誓言

讲真,这些大家在文学和哲学上的造诣,未必输给同时代那些诸子。

旁的不说,吴起一句‘江山在德不在险’,多少人疯狂引用、打call?

所以,论起政治觉悟和担当,武将在古典时代的诸夏民族,无人可及!

后世的文人士大夫们,与他们相比,连根毛都不如。

汉室,作为古典中国的尾巴。

武将的文化、政治和哲学造诣,也不虚活跃的儒家大能。

毕竟,穷文富武,军功贵族家族,拥有的教育资源和知识储备,比很多所谓的耕读传家的士大夫还要给力。

在汉室,一等精英入伍为将。

只有那些身体条件不行或者资质不够的人,才会选择走文官路线。

故而,张越的誓言,将军们听得非常顺耳,甚至觉得这才是武将的所为!

至于博士们?

那就更不用说了。

即使是从前觉得张越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的江升,此刻也是侧目以对,感觉自己仿佛错怪了对方,颇为愧疚。

“古之君子也!”江升在心里说道。

而董越,则是眉飞色舞,在心里默默的道:“父亲大人在上,儿子为您选的这个弟子如何?还请大人品鉴一二………”

便是乌孙人,看着这样的情景,也是大受震撼。

泥靡甚至羞愧的低下了头。

在从前,他一直不明白,为何汉朝人总是喜欢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待他和他的臣子。

更不明白,为何那滇王和夜郎王,眼巴巴的想要给汉朝当狗,甚至以给汉朝人当狗而骄傲。

现在他明白了。

汉之于乌孙,之于匈奴。

不仅仅是一个经济上的巨人,也不仅仅是国力和军力上的巨人,文化上的巨人。

在道德上,在思想上,更是远远的甩开了所有人。

从前,泥靡一直觉得,所谓道德,只是弱者无力的呻吟,只是奴隶们可笑的坚持。

道德的力量,不值一提。

就如乌孙,喜欢找康居人麻烦。

爱去金山,吊打和劫掠当地的蛮子。

我杀你,与你何干?

弱小就是罪,孱弱者活该为奴为婢。

就是国内,便是对自己的部族,泥靡也是喜欢就抽,不喜欢也抽。

打你是爱你,不杀你全家,就要叩谢大恩!

但汉朝……

泥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汉朝不是这样的。

在汉朝,强者欺凌弱小,不是天经地义,而是违逆王法,必受惩戒。

王子犯法,也要受惩!

就是皇子,若是犯法,也会被人指责。

从前,泥靡一直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甚至觉得这是汉朝人在作茧自缚。

强者拥有一切,弱者永受欺压。

这是引弓之民的真理,是他曾经引以为傲的民族性格。

但现在……

泥靡羞愧的不敢抬头,更不敢看那演武场中的汉朝人。

这是发自内心,源于灵魂深处的羞愧。

在汉朝人面前,他深感自卑。

因为他发现,自己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汉朝,强大而恐怖的帝国!

祂本可以,肆无忌惮的将强权施加给每一个人。

杀光他们见到的所有敌人,将他们的妻妾,掳为奴婢。

但汉朝人没有这么做。

过去,泥靡以为是迂腐。

但现在,他知道了。

那不是迂腐,而是力量的源泉。

是汉朝能如此强大的根源。

保护弱者,维系秩序,使强者不敢肆意破坏,令弱者能有喘息之机。

更可凝聚人民的力量,发挥集体的能量,创造奇迹,发展未来。

这是乌孙和匈奴,拍马也不及的高度。

为此,泥靡甚至自卑了起来。

自卑于自己的过去,也自卑自己民族的劣根性,更自卑于自己力量的渺小和孱弱。

这一刻,泥靡想起了自己看过的汉朝典籍。

有一个叫孔子的伟岸身影,占据了他的全部,在他心中放射出无穷光,无穷亮。

“或许……”泥靡心想着:“我该去请教一位汉朝真正的学者,请教汉朝道理的力量……”

当五位期门郎,举着被正中靶心的箭靶,向着众人公示时,整个演武场再次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因为,这些箭靶告诉人们——张子重不仅仅准确命中了靶心,箭矢更是彻底穿透箭靶,只留箭羽在外!

这是何等神射之力?

古代的养由基,百步穿杨,今日张子重百步穿靶。

当初飞将军李广,夜射石虎,今日张子重连穿五靶,箭箭穿靶!

将军们深吸了一口气。

就是曲封,也是瞪大了眼睛!

汉家军队,以武为尊,靠拳头说话!

没本事的人,根本无法立足!

而有本事的人,即使只是小卒,也可以出将入相。

而仅凭眼前的这些箭靶,每一个将军都相信,这张子重至少可以为一将之主了!

打仗这种事情,士气最重要。

而一个猛将,所能带来的士子增幅,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旁的不说,项羽破釜沉舟,就是最好的经典战例!

便是亥下之围的时候,其实,也差点被项羽翻盘……

更不提,此人还是当代有名的兵法大家!

兵书之外,更有着沙盘和军旗的创造。

所以……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几乎所有大将,都将眼睛,看向了自己带来的子侄。

有的欣喜,像是司马安,就很得意。

因为,他的儿子司马敬是他最优秀的儿子。

若能进入保安曲,得到张蚩尤的栽培和教导,家族振兴指日可待啊!

但也有的,失落了起来。

中垒校尉郑岑就叹着气,遗憾不已:“可叹吾侄郑文不在!使文在,必可入保安曲,起码可夺队率之职……”

在另一角,泥靡为首的乌孙使团,则近乎陷入了窒息。

“匈奴最强的射雕者,也只能偶尔弯弓,射下翱翔的鹰雕!”泥靡叹息着:“汉朝,真是可怖!”

引弓之民,以能射下翱翔于苍穹的鹰、隼为傲。

能做到的,就可以得到射雕者的头衔。

而无论是乌孙还是匈奴,从未有人能保证自己可以箭无虚发。

通常,多数射雕者,十次射雕,能成功一次就算合格。

最熟练的射手,也不过十次成功次。

而这汉朝的那年轻贵族,却五箭全部命中!

这让这些乌孙人,惊骇莫名,甚至两股战战。

泥靡很清楚,仅仅是这一手射术,就足以让那个汉朝贵族,傲笑天下,横行草原!

无论走到那里,只要他展现自己的射术力量。

就会引来当地的贵族,恭恭敬敬的奉上自己最漂亮的女儿、妻子,以求其留下子嗣,以便未来子嗣中能出现一个继承这种射术的子孙。

就像乌孙和匈奴之中的射雕者,每一个都会引来无数部族酋长的觊觎。

而在战场上,这样的可怕箭术,将给任何军队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在这个世界上,还不存在被这样恐怖的射手连射五人后,还能有勇气与之为敌的骑兵。

引弓之民的天性,就是败则散如云雾,胜则如鸟之集。

而这样的人,正是引弓之民的天敌!

不用看别人,只看自己的臣子,泥靡就知道了。

他拿着眼睛,在臣子们身上扫过。

每一个人都在两股战战,都在发抖。

“汉有张子重……”泥靡低声呢喃:“匈奴之灾,乌孙之祸也!”

此刻,泥靡清楚,未来,这个年轻的汉朝贵族,必定会将无穷无尽的灾难和火焰,散播给他的敌人。

他必将,如同雷霆,也必将如同白灾。

不可阻挡,无可违逆……

就像这汉朝的国力,也如这汉朝的可怖!

强的超乎想象,可怕的让人绝望!

“乌鸦之神啊……”泥靡在心里祷告:“请保佑乌孙,永远不要面对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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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中,张越策马来到了列队的官吏们面前。

他手中高高举起来的角弓,在这些官吏眼中,宛如圣物一般,璀璨夺目,充满光明。

每一个人,此刻都感觉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汉人崇拜英雄,推崇豪杰。

只是想着,自己日后能在这样的英雄豪杰麾下冲锋陷阵,大多数人就已然是兴奋的发抖。

张越稍停马缰,看着面前的人。

这四百零三人,是从新丰的官僚系统里精选出来的猛士。

人人体格健硕,身材高大。

更紧要的是,都有着一定的文化水平。

可谓是最好的将官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