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越拿着手里的小册子,挨个的打量着自己面前的这四个‘候选者’,眉毛有些皱起来。
他看向一旁的范明友问道:“范校尉,敢问校尉是用何标准为稽公选的嗣子候选?”
范明友闻言,道:“末将乃是按照《置后律》筛选的……”
“但騠兹候不适用置后律!”张越抬手打断范明友的话,放下手里的小册子道:“诸嗣子如此模样,本官实难向陛下交代……”
他扫视着自己面前那四位年轻人。
他们都很年轻,也都穿着汉家贵族标准的绛色常服,头戴着爵弁冠,腰系长剑,看上去似模似样。
但……
他们的发鬓,却明显有着胡人的风格。
都不用看,就知道,这些家伙曾经髡头或者辫发。
这是为了适应远离汉家文明的放牧生活。
在长安嵩街大鸿胪衙门的蛮夷邸,类似他们这样不伦不类的属国使者和贵族,多如牛毛。
张越就见过许多个。
但他现在却是不依不饶,抓住这四人在发型上的问题,对范明友道:“中国自古衣冠博带,若国家列侯作蛮夷打扮,心无圣贤之教,不知诗书礼乐,国家颜面何存?”
范明友赶忙道:“诸孺子久在湟水,不识教化,情有可原,还望侍中海涵!”
“海涵?”张越冷笑着:“陛下追思功臣,诏复騠兹候家,然而选出来的嗣子,却是髡头、辫发,作夷狄状,陛下何安?稽公九泉之下,何以瞑目?”
“国家恩诏,便是立之以贤!”
“如今,无贤之子,本官情愿去稽公旁支之中,择一良家子以嗣之!”
张越与范明友的对话,根本就没有打算隐瞒,而是公开在那四位候选者面前议论。
这听到这四人,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连忙纷纷拜道:“小子等死罪!死罪!还望侍中恕罪……”
然后就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向张越表演自己‘熟知中国礼乐诗书’的模样。
甚至,还有人背诵起了《诗》《尚书》的篇章。
不过,那明显是临时死记硬背的,甚至背错了不少地方。
还好范明友在旁打着圆场,帮忙解释和求情。
张越听着,冷哼一声,道:“中国嗣后,以明礼第一,知书第二……”
“本官也非冷漠无情之人……”
“便看在范校尉面子上,给尔等一个机会……”
“十日之后,本官再来考核尔等……”
“若还是如今这般,休怪本官不留情面!”
那四位候选者听着,纷纷拜道:“诺!谨遵侍中之命……”
打发走这四人,张越和范明友忽然相视一笑。
“以侍中公之见,这四人之中,谁更合适?”范明友问道。
“谁最听话,就谁合适!”张越轻笑着道:“吾曾与明友说过,湟中义从,必须改土归流……”
“而騠兹候稽谷姑之后,在月氏诸部中,有着强大号召力!”
“这样的人,必须听话、懂事,心慕中国,愿意为化夷为夏效死!”
范明友听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稽谷姑可是末代小月氏王子,在崇拜血统的小月氏各部里,有着难以想象的号召力。
即使如今,在湟水放牧的月氏各部,没有过去那般迷信月氏王庭血脉的高贵。
但这也依然是一张非常好的牌!
特别是对张越来说,这张牌不仅仅可以用在当下,说不定还能在未来起作用。
贵霜的大和尚们,说不定也认其王庭血脉!
只有有人买账,那将来汉军远征中亚,就有了名号。
兴灭国,继绝世,这可是诸夏民族的传统美德!
范明友却没有想那么远,也想不到这么远,他看着张越,忽然问道:“侍中公打算选何人来教授这四位嗣子?”
张越听着咧嘴笑道:“此事,我打算去求长孙殿下,请殿下为这四位君子,于谷梁诸生中择一鸿儒督导……”
“谷梁?”范明友满眼不解。
“然!”张越却是目光灼灼的看向远方。
论起洗脑能力,诸子百家无有能过儒家的。
而儒家内部,又以谷梁和思孟为最。
而对现在的小月氏各部来说,谷梁是最合适他们的学问了。
也是最容易被他们接受和认可的思想。
毕竟,公羊思想太先进,也太激进了。
连汉室的地主都觉得不舒服。
就更不提那些奴隶制的部族首领。
这叫物尽其用!
只是……谷梁的学者们,对于夷狄的态度,那是有多远就能跑多远。
所以,只能让刘进去做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