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一,乃我辈期盼之事。”孙绰的谈话对象是习凿齿,他可是知道朝廷正在寻找史家遗脉,就刻意结交习凿齿:“彦威久读史,当知轻重。”
史家遗脉是什么鬼?史家就是专门记载历史的家族,从上古到秦一统,又走到了西汉、东汉、西晋、东晋,但凡是诸夏苗裔当政,史家是绝对需要存在的角色,那就是个从黄帝时期就存在的角色。
要说起来的话,孔子他老人家也曾经接过老子的棒当过史家藏书馆的管理员,还干出了“去无邪”的大业,就是忒不地道地将自己认为不合适的书和诗给人道毁灭。
周室的史官就是诸侯国鲁国干的就是记录周室历史的活,他们掌握着唯一的记载历史权力,历史上就发生过许多搞笑的事情,比如鲁国衰弱之后紧抱晋国(不是司马一家子这个)的大腿,对晋国发生什么丑事总会遮掩一二,要是晋国干出了什么大事必然是大书特书,最值得吹嘘的就是打服敢问鼎轻重的楚国了。
周室大权旁落,尤其是鲁国被灭之后,史官就不再是唯一性,只要是个诸侯国就能自己委任史官,能不能如实记载历史看的是作为史官的人,大多数能成为史官的人倒也尽责,如“赵盾弑君”、“卫君扒灰乱其国”、“秦王政薄其母幽禁”、“皇帝彻穷兵黩武”……等等很多事情哪怕是史官知道记载了会死全族依然是被记载。
孙绰知道习凿齿绝对是潜力股,无它,就因为汉国正在走向正规,刘彦哪怕仅是为了面子工程,怎么都该找个史官家族,好好地将记载历史这么一个有前提的职业父传子、子传孙……那么一代又一代继承下去。
罗含一边在为刘彦介绍工程的进度,另一边又会不留痕迹地关注纪昌。
东晋第一才子呢,能读书又能出名,还有人捧场给予美名,家世能差到哪去?罗含的先祖几代为官,或许没有四世三公那么吊,可是从祖父起到父亲那一代至少都是太守级别的人物,说是官宦世家真一点没说错。
要不然,罗含要是平民还敢搏出名,信不信刚展露头角就被一帮二代使用各种手段碾压,哪怕没被虐死人也绝度是废了。
对了,以司马一家统治的“天下”社会环境而言,平民或许能读书识字,可想踩入官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该是先成为某个达官贵人的部曲,为那个达官贵人卖命的同时,自己有什么能耐也是主人家的。
要是主人家有点良心,那就举荐那个人出仕,可要是做了点什么出彩的事情,功劳依然还是主人家的,他只能期盼能培养优秀的子嗣,花上数代人的努力成为宦官之家,可能得是等孙子那一代才有资格不让自己的功劳被他人所夺。
要是东晋小朝廷没玩儿蛋,罗含可是有着辉煌人生在等待,问题是……啥都甭说了,之前干了那么多,不止是罗含,整个罗氏一族现在只剩下泪两行,有些安慰的是“第一才子”的名号似乎在新朝也能用一用。
“陛下。”罗含是得到示意才点出习凿齿和孙盛,等待两人走进了开始介绍,介绍完恭敬地行礼说道:“臣所知者,另有陈氏、公羊氏、黄氏,未有到场。”
史家不再单传,西汉、东汉、西晋、东晋有出过史官的家族真不算少,尤其是司马一家子委任过的史官真的有点多,刘彦怎么都该好好的挑一挑。
习凿齿和孙盛被召唤到刘彦跟前的时候,其实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能有这样的待遇,他们接受着刘彦审视的目光,小心肝禁不住“嘣嘣”乱跳,呼吸都有些要停了。
来了那么多人,仅有两个能够得到召唤,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不是吗?
长江以南归于汉境很快就满四年,前两年是处于一种扫尾期,桓温主持之下清扫余孽,要说能安生那才是见鬼了,但凡表现出对汉国统治不服的人,自己死了就算是拉倒,家人被连累也是一种普遍现象。
在腥风血雨的那一段时间里,南方的文化人表现出了自己的一面,他们闭上嘴巴老老实实找个山窝子躲起来,真不敢去耍嘴皮子,为此抛弃家产拖家带口跑路的人真不算少,罗含就是其中的一个。
有些想避风头的人则是完全办不到,比如王羲之所在的家族,自然还有褚裒所在的家族,类似的家族数量有些多,一些家族举族完蛋,不少却是登上了汉国这一条大船。
能够经营出一番事业的人……尤其是家族真不存在蠢货,他们会有什么样的行为完全是看时局,螳臂当车被灭的家族有自己的理由,改弦更张为刘彦效劳的家族也有自己的见解。不同的选择就形成不一样的命运,除了当事人之外的其余人也只是闲暇时拿出来说说,很难清楚那些人为什么会有那样的选择。
“若能参与登极大典,于家族大有裨益。”张协没官职,还是靠交情才能跟在罗含身边,他的兄长张亢和张载也是相同情况:“天子微服而来,或可表现一二?”
张亢、张载和张协在东晋被誉为三张,那是他们都有过人的才学,之前也是在司马一家子作为统治者期间有各自的官职。
司马一家子玩儿蛋去了。曾经的四大门阀,也就见机快,又脑子灵活的同时,还不要脸,延续辉煌或许未必,可是元气大伤之下还能家族中有人成为新朝重臣,已经算是祖上烧了高香,能出仕为官则该是要庆幸。与之阖族被灭和全面衰弱的那些家族相比,他们真真是足够幸运了。
三张所在的家族没能搭上末班车,祖上的辉煌依然还是有点作用,人脉和名声都是资本,可就是以前再多么辉煌,当代要是没能混上个一官半职,满满泯灭于众人是必然的事情,再有那么个一两代就该成为平民大众的一员。
“何其艰难?”张亢看着正在听取罗含汇报的刘彦,低声说道:“今上选材独具一格,不重文识,有战阵之才方能入眼。”
话说,哪次动荡不安的时候,开国之君不是实在人?选择任用的人才别的可以不会,可要是对军事完全陌生的话,对王霸之业的作用真是会被无限降低。毕竟开国之君重视的就是武力,没有武力保证,文化又该怎么得到延续。
“今,天下依然安稳。虽有战事,却是瑕疵之癖。”张载显然有不同看法,看刘彦的眼神中满满都是热烈:“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国朝不缺武夫,缺行政之才。”
三兄弟嘀嘀咕咕,离得近的人虽然听不是那么全面和清楚,可是能站在这的人无一不是人精,听个大概就能脑补出概括。
十足年轻的孙放不动声色地观察纪昌,他在回忆纪昌过去都做了什么,思来想去的品味了一下,纪昌主政期间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并村成寨(城),另外就是搞出了合作协同劳动?
将百姓集中起来,成为城或县,使人口变得相对集中便于管理,那是一种官府使权利执行变得容易的事。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在打击宗族,要不一姓为一村是宗族做大,官方别说是管,为了不引起大乱基本上还得供着那些宗族大佬。
合作协同劳动有一个术语叫“合作公社”,就是集体劳动之后,再依照计分给予产出分配。战乱之后的年代里,该种合作劳动很有效,尤其还有利于成为半军事化的组织,汉国能够提供优质的兵源,这一套行政的功劳不小。
现在的汉国已经不是刚刚建立时的汉国,并村集中人口不再显得重要,社会稳定下来之后合作协同劳动变成了社会发展的障碍,孙放看纪昌的目光里面并没有敬佩,仅是因为纪昌当朝丞相的身份带有尊重。
以孙放的地位和消息来源,自然不知道一些政策到底是不是出自纪昌的手笔,仅是因为纪昌丞相的身份,一些行政自然是要被记在纪昌头上。他这么个年轻人,尤其是自认有些本事,脑子里分分钟觉得要是自己身为丞相一定能干得更加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