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华真人在一旁观看，露出了然之色：“是这个故事啊。”

同时，他也明白一件事：当初荡魔真身追杀姬飞晨时，他封印玄冥道胎，却并没有出面夺取道胎的缘故，想来正是因为这个故事。

玄圣神色复杂，最终化作一声冷笑：“你这家伙是料定余不会出手对付他吗？”他伸出手，欲要揭开封印，夺取玄冥道胎。

玄圣当然清楚这个故事，这就是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他本是后天生灵得道，曾经母亲坠落九幽，他便发下宏愿，以承受万鬼噬身之苦前往地界救母。后来在地界碰到众多魔神邪鬼阻挠，便将众魔一一斩杀，来到母亲所困的魔境。最后在魔祖面前留下承诺，以自身囚入血海五百年为代价，换取母亲转世。从血海脱离后，玄圣炼魔证道，斩杀一众魔神，才有了荡魔之名。

闯弱水河，斩三千魔，炼血螟海，桩桩件件都跟魔道结下梁子。

黄庭道君将玄冥道袍还给姬飞晨后，便在衣袍上亲手绣了一副“幽冥救母图”和五百字的小故事。其用意，便是借此故事来打动玄圣，解释姬飞晨这些年的作法。

“没错，他出身魔门是无可奈何。但这些年的事情，真的可以用一个‘为救助魔门之中的苦难者’来开释？”

姬飞晨在魔门摸爬打滚，之后化名清泓跑入玄门，然后又自己扮演双角唱独角戏。其他道君看到是一个想法，但玄圣呢？

看到跟自己同源的化身脱离控制，然后在人间玩弄这一出把戏，他心中难免不喜。更别提后面牵扯魔祖，实在让人腻歪。

“若真有意投入正道，早早斩断魔门的身份，直接以清泓仙身拜入云霄阁，作道祖门徒。日后让太上道祖出面求情，了却这段因果。看在道祖面子上，大不了余多收一个弟弟。但现在嘛……”

姬飞晨在人间的行动，并不能让荡魔玄圣满意。

他的手缓缓贴在符诏上，意图将符诏解开，收走玄冥道胎。

阳华真人上前几步，只听荡魔玄圣又道：“你别拦我，余又不蠢，不会让他傻傻把道胎救走。”

“我没想劝你。”阳华真人眼珠子一转，指着人间某处地界忙活的元初平：“我是想说，你看他如何？”

玄圣法眼扫视人间，此刻玄正洲上仙魔各家休养生息。龙渊之中的元初平也忙着以九襄琼树在魔道中救人，拉拢一批心怀善念之人。

荡魔玄圣神色微动，看到元初平，仿佛想到昔日的自己。

魔祖以血海囚禁玄圣五百载，妄图将他度入魔道。但五百年后，他斩杀诸魔破去血螟海，让魔祖赔了夫人又折兵，正是荡魔玄圣昔日彰显的神迹之一。

“难为这小子修行血海法门，却从来不杀人练功，这份毅力着实不错。”玄圣也清楚，修炼血海法门后，每时每刻都必须忍受口渴嗜血的后遗症。元初平能忍这么多年，的确是大毅力之辈。更别提，他帮忙让其他人摆脱魔道的束缚，尝试在魔门之中开辟正道。

阳华真人：“上古以来，魔道沉沦众生而无法度人超脱。姬飞晨寻得九襄琼树，自魔门苦海救出元初平。如今元初平的举动，便有姬飞晨的一份功德。”

“怎么，你打算给他求情？”

“不不不，他终究是你的化身。而且得你传承，才能这么快参悟道君大秘。就连凝聚玄冥道胎，背后也有一点‘北圣’的命数牵扯。这一点，谁都绕不开你。那么不妨咱们赌一把？”

阳华真人这一拦，玄圣放下欲解开符诏的手，思考起来。

最后，他摇了摇头：“不赌。余有自知之明，在赌运上从来不如你。所以，余不赌。”

“……”

“但余明白你的意思。当初在玄正洲预留化身，余便有炼魔证道，从魔门之中救出沉沦者，为他们再开正道的打算。甚至拿九襄琼树，便是余投入人间的宝物。”

阳华真人挑了挑眉，听玄圣继续说：“既然他开辟龙渊，想要炼魔入道。那么可以比试一番。余转世之后和诸魔交手，炼魔入道，若他能抢先立上古元道正统，便暂且留他一命。”

“那这道胎？”

“入世度人，不需要此物。”玄圣拂袖一甩，转身离开黄庭宫，前往秘境中自己所预留的烙印处。

那尊玄龟托起的神人和玄圣化身融合，立刻化作一座宏伟的北圣宫。

空荡无人的北圣宫中传来阵阵天音：“我真灵转世，此生不封印记忆，至于种族嘛……便选择天地化生的神祇。”说罢，一朵白莲在宫门前升起。

见玄圣松了口，阳华真人才稍稍放心，赶紧将莲花摘下，送入轮回之中。

不久之后，玄正洲异象漫天，有霞光垂入灵山，演化天人之身。只是此刻人间劫运未曾消散，玄圣所化神祇无法顺利出世，更无法记入六部天书，成就正神。

当然，欲要炼魔正道，在魔门度化救人的玄圣，也没打算借姬飞晨的六部天书。他打算在诸事平息，这几年过去后，才出世度人。

忙活完这一切，阳华真人彻底放松下来：“这样一来，我也不欠那小子什么。到底能不能在荡魔重新证道前拿回道胎，或者抢先立下元道，就看他自己的了。”

“请大人暂息雷霆之怒！”龟公慌忙跪下谢罪，纤云当场收起自己的龙珠。

面对一位玄龟族出身的文丞，纤云脸色的确好了几分：“起来吧！”她审视龟公，察觉龟公身上那股子骚味，当然明白不久之前，龟公和朱芙本体在做什么。

龟公起来，拉着朱芙再度赔罪。

朱芙虽然心有不甘，但感受到纤云身上的龙威，灵魂深处的敬畏让她说不出一句话，默默跟着龟公赔礼。

“罢了，既然是你出面求情，此事便作罢。今朝我来黑海拜访皇兄，哪知碰到这不开眼的孽障。既然你在，便速速回去禀报。”

皇兄？

文丞连忙起身，拿出一只如意：“大人，冒犯了。”

纤云屈指一弹，将龙气投入如意。文丞马上施法，将龙气传递到黑瀛龙宫。

若真是陛下故人，自然会有人前来迎接。若是外敌来犯，也会有龙族过来应对。

“大人，稍后龙宫定有使者来迎，您不如来朱元王宫坐坐？”

“免了，我在龙舟等消息。”随后，纤云跟姬飞晨回返溟龙舟。

回到船舱，纤云立刻散去满面冷傲，朱颜添了三分忧愁：“如今凭借你我二人的化身实力，还不知道能不能应付黑瀛龙宫？”

“车到山前必有路，而且咱们未必弱了他们。那些地仙龙侯过来，一个个都是找死。”姬飞晨此刻急于寻找黄庭道君的消息，才懒得跟黑瀛洲那些虾兵蟹将纠缠、要对付，便直接面对黑瀛洲海域的龙王。

值得一提的是，此刻姬飞晨扮作天域降临的龙子，模样早已换了一个面孔。如纤云早些日子所言，化作玄冥之气演化的神龙。就连溟龙舟的外在形态也重新改变，即使遇到玄正洲的熟人，也绝对认不出他。

毕竟“姬飞晨”这个马甲不好继续用。在玄正洲的认知中，他仍然被镇压在三山塔下。虽说天域那些大人物们知晓真相，但没有人会傻傻道破其中隐秘，并且主动告知外人。

等了一会儿，有两条金龙从远方水域游来。同时，有一股股龙威压向龙舟。

“两位地仙龙侯也敢试探我们？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姬飞晨和纤云此刻都外强中干，根本无法施展真正的天龙威能。因此，必须先给众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误以为是两位天龙抵临，打消黑瀛龙宫的疑心。

于是，纤云再度拿出自己的龙珠。而在溟龙舟隐藏的那一方小世界内，也有她的本体龙威溢出一缕。那天龙真气游走在龙舟之外，化作茫茫云海笼罩整座朱元水国。

“天龙气象，的确是天龙亲临。”那两位龙侯神色一惊，立刻变小身材，作龙人之体，走到龙舟跟前。

“明净、明玄拜见姑奶奶。”这二人是当代黑瀛龙王的孙子，换算到玄正洲，和当代龙王同辈。

万宝童子脸色一惊，拿出自己刚练成的金龙焕天镜观照二人：“好家伙，他们一来便是两位和东海龙宫主人同辈份的龙侯。看来，黑瀛洲的底蕴还是浑厚。只不过都在海域，陆地上一点都没沾光。”

“浑厚？无非是我那皇兄不肯放权，霸着龙王宝座不退位而已。”

玄正龙宫到了第三代龙王，而黑瀛龙宫还是初代龙王，辈分自然便岔开了。但再仔细一想，玄正洲三代龙王都已经成为天仙，而黑瀛龙宫呢？

“我能感觉到，黑瀛龙宫差不多有六到八位天龙，但仍然不足两位数。若非玄正龙宫有一场阴阳大战，折损众多战力，恐怕底蕴还在黑瀛龙宫之上。”

玄正龙宫之所以急于把水嬛龙后叫醒，不也是担心这次诸海之战吗？

“阴阳大战，的确让玄正洲损失惨重啊。”姬飞晨忍不住叹气起来。地府只剩下三位君王，东海龙族只有四条天龙，玄门乃至魔道更死了数不尽的地仙。那场大战，实在是太惨烈了。而如今想想，其实那一战根本不必要。无非是众人各有私欲，而动了无名之火。

纤云和姬飞晨从龙舟走出，傲然立在船头。

明净、明玄看向二人，见男子器宇轩昂，龙威赫然；女子倾国倾城，华光绚丽。

“果然是上位天龙，这位姑奶奶实在不凡。至于这位……”二人暗自以神念窥探姬飞晨。

姬飞晨微微一笑，脑后有一枚九幽龙珠射出天光，自动将二人的神念吞没。

二人观察姬飞晨，却如泥牛入海般不见声息，顿时明白此人修为更在二人之上，或许也是一尊天龙神，便不敢怠慢。

姬飞晨见了，心中暗笑：若真打起来，我虽然能对付你们俩，但仍然要费一番周折。可比神念、道行，我有道君见识，岂是你们能比的？

“我二人奉命请姑奶奶和这位阁下前往龙宫。”二龙侯各自拿出一面素水旗幡在水中划动。波光荡漾间有一条金碧辉煌的龙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龙道蜿蜒三千里，腾紫瑞，聚霓霞，有诸多玉莲宝花铺满白玉地砖。

二龙侯当先化作神龙之身遨游在龙道之上。纤云随后化作一条娇小的云龙，龙长三丈，和两侧金龙形成鲜明的对比。但她周身泛着五色霞光，自带天龙威压，让人不敢忽视。

至于姬飞晨，摇身一变，以玄冥大道为魂，以九幽弱水为骨，炼就一条三十丈的黑龙真身。溟龙舟化作一只戒指戴在龙爪上，随后姬飞晨遨游在龙道中，直接将纤云的龙身驮在后背，一并前往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