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强修咫尺天涯不成,元神受损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注定将会成为一个流着口水说胡话的智障老头,孤独地死在病床上。而现在……虽然我清醒的状态只是暂时的,最终还是会流着口水说胡话,但至少我死在病床上的时候,是了无遗憾的。此外,如果相州真有阴曹地府,等我见到林雨的时候也可以告诉她,她的夫君绝非异想天开的狂徒,他的理论是正确的,错的是那些食腐不化的老顽固……不过前提是下地府以后,我能恢复元神未受损伤的状态,否则我大概会痴呆得管她叫妈妈,毕竟她的母性特征实在太鲜明了,对于元神受损的白痴来说,很容易勾起幼年哺乳时期的本能……”
滔滔不绝了好一会儿,李天涯才再次恍然,晃了晃头:“抱歉,我还是太激动了。”
王九适时指导道:“你可以试着用冰心剑诀。”
“有道理。”李天涯吸了口气,体内真元化为一道抹灭生机的寒冰剑意,如自刎一般将自家元神冻结了那么一个刹那,霎时间,脑中那股兴奋雀跃之情就全然冻结消散掉了。
同时还有两道鼻血狂喷出来。
“……感觉好多了。”李天涯一边用手帕擦拭着鼻血,一边表示自己已经冷静了下来,“刚刚我只自说自话,想必你还一头雾水。不过没关系,我会解释来龙去脉的。”
“如果你有耐心的话,我想不妨从头说起。”李天涯沉吟了一下,说道:“众所周知,相州的历史是残缺的无源之水。五千年以前的部分,我们几乎一无所知,历史的存档基本湮灭殆尽,只在一宗三院和七大世家中保存着一些残片。几千年来,这些残片虽然没有遗失,却逐渐被人们遗忘,甚至当作前人意淫的神话故事……当然,这也不怪世人无知,的确是那些洪荒残片太过惊悚,让人难以置信。比如,在这片土地上,曾经爆发过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消灭了一个高度繁荣的仙道文明。再比如,赫赫有名的相州李家,曾经是服侍于某位惊天动地的大人物的后勤修士,而那位大人物甚至不是人类,其体内拥有一个广大的世界……”
说到此处,李天涯以灼灼逼人的目光瞪视着王九,但旋即又偏过头,继续说道:“在刚刚继承家主之位,得到这些传承碎片的时候,我也是对此不以为然的。但后来,当我前往连天城,参与一宗三院七世家的集会,与其余家族互相沟通历史碎片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虽然各家掌握的历史碎片中,都描述着荒唐的故事,比如什么十四岁时就身家百万灵石的天才少女、比如天生目盲气胸却能万法全通的仙法大师,还有什么对人类毫无兴趣却患有恋物癖的天下第一美人……但是,如果将这些碎片串联起来看,我却找不到什么自相矛盾之处,这些荒唐故事仿佛共享着一套自洽的逻辑。这……实在是非常不可思议。”
李天涯沉吟了一下,从反面解释道:“你看,一般那种毫无根据,纯凭主观臆想编造的神话故事,总会有彼此矛盾的地方。比如有的故事里,相州大陆是被一只体型非常非常庞大的乌龟背负在龟壳上。还有的故事里,相州大陆是一个漂浮在虚空中的球体。这两者就互相矛盾,因为那个乌龟是否存在,决定了很多自然现象的解释方式。而那些洪荒时代的历史碎片,单独看去荒唐不经,但彼此自相融洽,如果将这些碎片当作拼图的话,我可以大胆地拼凑出一个光怪陆离,却气势恢宏的史诗轮廓。”
说到此处,李天涯慨然一叹:“然而那次集会,当我将这个大胆的想法提出来以后,却应者寥寥。当然,他们提出的反驳点也不无道理。按照我的拼图来说,相州曾经面对过一场完全绝望的灾难,魔族的力量哪怕在神话故事里也强大得不可思议,天崩境界近乎飞升的仙尊在魔族领袖面前甚至走不过一个照面。且不提这样的力量是否真的可能存在,如果真有这样的灾难,我们是凭什么幸存下来?众志成城吗,正义必胜吗?如果胜利能够来得这么廉价,我们还修什么仙?只要心存理想和正义不就够了吗!”
“当然,那些历史碎片对这个问题也给出了一个含糊其辞的答案,绝境之中,有一位‘非人’的英雄挺身而出,率领天下生灵绝地反击,终于击败了魔族,保住了人类的火种……但是,这个答案却更加不能被人接受。对于我们人类来说,人乃万物之灵,天下是人类的天下,这样的观念早就根深蒂固了。我们从来不曾想过,天下还有什么生灵能比人类更加伟大,更遑论是由‘非人’创造人类的未来。‘非人’拯救人类,这样的答案,或许逻辑上也能说得通,但是,政治上却不正确。”
说着,李天涯自己也自嘲地笑了起来:“政治不正确的历史观,被人们否决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们说,除非我能真正拿出确凿无疑的证据,否则这种政治不正确的历史,就让它仅仅停留于神话故事的层面,成为具有历史局限性的相州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好了……老实说,那次集会上,几位世家家主,还有圣宗宗主和三院院长对我的态度都还很和善,虽然心中不以为然,却没有公然驳我的面子。但是那次集会之后,我却总会忍不住想,如果这些碎片是真的,如果我假设它们都是真的,那会怎样?然后,每当深夜时分,我仰望明月之时,总感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我臆想中的那个拼图,是货真价实的。我只是需要一点证据来证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