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安丘内外,惟余莽莽,大河……算了。”安丘县城的城楼下,浑身裹着土黄色军大衣的茅德胜正抽着烟斗,对着风雪交加的野外难得地大发诗性,没想到才吟了几句,突然失了兴趣,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朝跟在身后的一干随从们说道:“没意思。下楼吧,吃饭去。”
几名落魄书生出身的随从、助理们互相对视了两眼,又仔细咀嚼了刚才那几句短句,然后才紧跟在茅德胜的身后下了城楼。
小小的安丘县城内,此时挤进了东岸陆军第103连、104连、补充连、烟台炮兵连、治安队、骑兵大队等数千精锐人马。此外,在城西约六七百米外还立有一座土木混合结构的寨子,南非八旗新军三个步兵营及补充兵就由标统刘忠统帅着驻扎在那里;城南亦有一座木质营寨,里面驻扎着董学礼部四千余战兵;而在城北,一个规模更大的寨子同样矗立在河岸边的风雪中,九千余名军夫和秦尚行部两千多战兵挤在一起。
安丘县内外,竟然屯驻了东岸最精锐的步骑炮兵主力战兵万余人,犹如吸铁石一般吸引着清军的目光,给在东昌府、兖州府苦苦坚持的抗清义军们减轻了相当的压力。
而在南面的诸城县以南靠海岸的地方,由陆军上尉、第一联队联队长张旭东上尉指挥的挺身队主力也屯驻在一座土木筑就的军营内。他们负责与海军进行联络(两艘笛型运输船、两艘武装运输舰以及近三十艘中型渔船,四艘战舰已前往舟山附近,其余16艘机帆船要承担移民运输任务),确保大部队作战所需的各种物资的畅通。
而除了他们之外。诸城县城内还屯驻着陈之龙部将近六千兵马,而杜冲所部三千五百人因为骡马众多,且基本人人会骑马,因此承担了护卫六千名军夫运输辎重补给的任务。至于丁明吾、谢迁等部,他们人马是不少。但战斗力太弱,因此被茅德胜打发回了登州、宁海州、威海卫一线去经营老窝,前线暂时用不着他们。
因为东岸海军的存在,因此清军主力轻易不敢向东深入,怕的就是东岸主力突然在后方登陆,截断他们的补给线。因此。从9月份以来,一直到现在的12月份,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双方便一直在青州、莱州交界处附近对峙着,时不时进行小规模厮杀。但大规模的主力会战却是一次也没有。特别是在11月份东岸本土又运来了近千名招募的波兰老兵后,骑兵实力大增(波兰骑兵2800人,鞑靼骑兵500人左右,另有个人技艺高超的治安队斥候350余人)的东岸军队更是令监视着他们的少量清军八旗为之侧目。
特别是其中一股骑着高头大马(体高在145厘米以上的混血马,马政培育的淘汰品),身披铁甲、腰悬短铳、手执骑矛的色目骑兵,他们集群冲锋的时候颇具气势,让与他们交过手的满蒙八旗骑兵们印象都极为深刻。
双方没有进行主力会战。那是因为东岸人压根就没打算与他们进行主力决战,再加上满蒙八旗主力也不打算将宝贵的国族子弟消耗在山东战场上——据谭泰、勒克德浑估计,要彻底打垮黄衣贼。很可能需要死伤大几千名八旗子弟。
毕竟,对方的那一千多“真黄衣贼”火枪手炮手、小四千人的黑藩鬼奴重步兵以及数千名色目骑兵,可都不是好相与的。正面硬碰硬的交手,在黄衣贼枪炮齐发的情形下,八旗兵不死伤个五六千人怕是拿不下这股敌人。更别提对方的秦尚行、翟从谔、董学礼、陈之龙等人也不是泥捏的,他们在黄衣贼的调教下进步神速。即便在清军绿营当中也是比较出色的营伍,不可低估其战力。
这还没完。对方似乎还有亲手建立的“假黄衣贼”营伍七八千人(此次大部出动),这也不是好对付的货色。单论战斗力可能比秦、翟、董、陈“四大金刚”的部队还要强上一线,且战法颇为奇特,与真黄衣贼有些相似。总之啊,这股贼寇是出人意料的凶顽呢,还是等绿营主力清剿完榆园军、东平贼、骡子军、青山贼、李化鲸曹州叛军、丁维岳团练军等大大小小的反叛武装力量后再说吧。到时候十多万大军汇集青州,压也把黄衣贼压回去了。
至于说带着十多万人马追到登州去痛打黄衣贼,这事谭泰、勒克德浑等人是想都没想过,根本不可能,他们也不敢冒这么大的险。只要黄衣贼在莱州、青州二府执行坚壁清野之策,这十多万清军的粮食补给就只能完全靠后方提供,这补给线可就长了,到时候黄衣贼完全可以依靠自己超绝的机动力在清军空虚的后方大举登陆,截断其补给线,那么前方的十多万清军就将不战自溃。
不过那些榆园军们虽然战力羸弱,但也确实够狡猾。他们知道清军大兵压境,不敢再在外折腾,因此全躲回了老巢,利用当地复杂的环境和有利的地形逐次抵抗;有的甚至玩起了游击战,虽然如今“我大清”兵力雄厚,早晚能把这些家伙一一收拾了,但这中间所要耗费的时间可就没谱了。
历史上张存仁曾经带着十几万清军围剿以榆园军为首的山东义军,但前后也花了两年多时间才初步平定其主力,且榆园军的残部在此之后还一直闹了十来年才最终销声匿迹,由此可见当地环境之复杂和榆园军诸人抵抗之坚决。
当年张存仁统一直隶、山东、河南三省事权,手握十五万以上的大兵,犹自花了两年多时间才平定其大部。但如今黄衣贼虎视在侧,很多地方得分兵留守,不得全力进剿;再加上他们的绿营部队在迭遭打击后无论是兵员器械还是士气都不如史上,因此这时候还必须由满蒙八旗派兵协助,这进一步降低了他们与黄衣贼进行主力会战的,也使得整个进剿过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很可能朝不利于清军的方向发展——毕竟在山区密林里面,一个八旗兵和一个绿营兵的差别实在不大,剿灭那些熟悉环境的地理鬼们谈何容易。
清军在专力剿灭榆园军,解除自己的后顾之忧——毕竟大军所需的粮草很多要从相对富庶的东昌府和兖州府筹集,不把这些土寇剿灭了大军只能喝西北风——茅德胜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意。因此,小规模的厮杀在三个月的时间内一直在不间断进行着,其中既有东岸人主动攻击清军,也有清军袭击东岸的补给线(从诸城到安丘)。
东岸人主动进攻没什么战果,因为满蒙八旗大可以避而不战,除非是对上了东岸的骑兵联队(下辖两个骑兵大队,共2800名骑兵,其中约600名是波兰重装骑兵,骑乘混血战马),不然他们是不愿与黄衣贼进行硬碰硬的正面厮杀的;而清军袭击东岸人的运输车队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因为东岸人的运输队伍以重型货运马车为主,由经受过严格训练的持矛军夫驾驭,精锐的挺身队第一大队(长矛手、火枪手与少量炮兵混编)和部分骑兵(杜冲所部驴骡骑兵)在旁翼护,骤遇满蒙八旗也不慌乱,而是轻车熟路地结成车阵抵御,满蒙八旗面对这种守御严密的乌龟壳往往束手无策。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双方之间虽然大规模会战没有,但小规模的厮杀却经常进行。数量多达一万多的满蒙八旗及部分地方团练、盐丁、税丁、衙役组成的杂牌部队被牢牢拖在了青州府,陪东岸各部进行轮战以锻炼部队,实在是郁闷得不行。
而在时间进入11月中下旬以后,由于今年的天气特别寒冷,山东普降大雪,因此双方就连小规模的厮杀都渐渐停了下来,开始各自休整、整理部队。兖州府、东昌府同样如此,虽然那些清军绿营们被上峰严令催逼,但恶劣的天气带来的种种不便依旧让他们的效率降低了很多,士兵们多有怨言,军心士气也颇为不振,这倒让那些被打得灰头土脸的榆园军等义军们大松了一口气。
不过就在双方都在互相大眼瞪小眼,等待时机的时候,1649年年初,喀尔喀蒙古犯边,多尔衮召集诸王开会,觉得不可轻视,因此从本就很紧张的兵力中抽调部分人马前往大同地区,同时命令戍守该地的姜瓖出城前来拜见,这引起了姜瓖的疑虑。而此时正值南方李、金、王等人反正,清廷紧急抽调部分满汉蒙八旗由老将济尔哈朗带着前去灭火,姜瓖受此鼓舞,干脆杀了清廷派来筹备粮草引得百姓怨声载道的官员,举兵反了!
姜瓖的反正,犹如一声惊雷,在空虚无比的三晋大地上久久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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