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底、1月初的印度,已经完全笼罩在了东北季风的威力之中了。这种季风的威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搭载着邵曙光的“短跑冠军”级移民运输船都可以舒舒服服地顺着强劲的逆时针洋流航行,沿着印度西海岸一路航向东北,并最终停泊在了第乌港。
第乌港就在后世印度的果阿-达曼-第乌区的第乌市,一座充满葡萄牙风情的城市。当然了,在东岸人进入第乌岛数年并经历了去年一整年大规模的建设后,如今的第乌港又多了一些东岸元素,整个城市的建筑风格也更加丰富多彩了。
你看,葡萄牙人兴建的圣保罗教堂旁边,就是飞檐翘角的青羊观,一座隶属于道教总会的建筑。与圣保罗教堂那充满巴洛克风格的石质浮雕、廊柱相比,青羊观通体以青砖砌成,外墙上是一组天尊骑青牛西去的壁画,内里是一处巨大的庭院,庭院内雕梁画栋,十分精美。
为了兴建这座印度次大陆地区第一座体现天尊威严与慈爱的道观,道教总会可是再青羊观身上投入了不少的资金,不但砖瓦、水泥都是从新华夏岛专程运来,这所用的木料也是从锡兰岛花大代价进口的高等级热带木料,耗资不菲。
当然了,以上这些并不是青羊观的全部花费。事实上,该观内部装饰也非常考究,处处体现着一种低调奢华的气息。就像门口那幅楹联,就是在宁波地区花大价钱请名家手书,然后重金聘请业内顶尖的工匠雕刻,让第乌岛上见过的葡萄牙人和印度人都为之着迷。
而值得一提的是,在圣保罗教堂、青羊观相隔不远处,居然还有一座佛寺。佛寺同样是东岸本土的佛教协会出资修建的,代价不菲。许是为了在印度这个佛教发源地有所作为的缘故,虽然财力远远不及道教那帮牛鼻子,但他们仍然咬牙凑出了这笔资金,将这座名为国兴禅寺的建筑修了起来,也是不容易。
“世虑顿消除,到绝胜地,心旷神怡,说什么名,说什么利,说什么文章声价,放开眼界,赏不尽溪边明月,槛外清风,院里疏钟,堤前斜照;湖光凭管领,当极乐时,狂歌烂醉,这便是福,这便是慧,这便是山水因缘,涤尽胸襟,赢得些萧寺鸣蝉,遥天返棹,平沙落雁,远浦惊鸿。联是好联,字是好字,国兴寺当真是有些门路,不错,不错啊!”今天是1686年1月2日,国兴寺正门前,昨天半夜才刚刚下船登岸的邵曙光,看着门前的这幅长联,赞叹地说着:“国兴禅寺为了传播华夏文化和佛学奥妙,当真是下了大力气。印度乃佛教发源地,惜早早没落,国兴寺矢志复兴印度佛教,不管成不成,这志向总是令人佩服的。”
其实,印度本土的印度教对于外来殖民者的统治是比较有利的。他们温顺、隐忍,追求来世,反抗精神薄弱,简直就是任何统治者——包括外来殖民统治者——梦寐以求的宗教体系。而从中国“出口转内销”到印度来的佛教,虽然同样强调与世无争、修来世等内容,但到底不如印度教那么极端,就统治者来说,其实并不十分合适。
不过,谁让如今第乌岛的新主人是东岸人呢?东岸这种华夏文化的变种,对于已经与中国文化融为一体的佛教还是比较亲近和赞赏的,这从邵曙光对国兴寺的楹联赞不绝口就能看得出来,到底是自己血液中与生俱来的东西,确实比印度阿三那一套更合自己口味。
后世第乌岛上就有着大批的天主教徒,甚至其数量一点不比印度教及其他杂七杂八的宗教信徒要少,可见葡萄牙人数百年殖民统治所展现出来的深刻影响力。而葡萄牙人都能如此做,那么东岸人难道就差了吗?第乌岛上不过区区数千印度人——这还是包括了大量从河对岸涌来的季节性工人的数字呢,常住定居人口并没这么多——别说改变宗教信仰和文化了,就是全部换种都不是不可能,只要东岸人愿意。
“国兴禅寺的智法大师是宁波府修持多年的得道高僧,本不欲出海,后来也是考虑到弘扬佛法的缘故,于是便慨然登船,西渡第乌,撑起了这国兴禅寺的门面。今天却是有些不巧,智法师傅上月便跟随周河生周站长一起,前往果阿进行商业和文化交流了,尚未回返,与邵总是缘悭一面,甚是遗憾。”说话的人是黄建东,今年刚刚三十岁,新任东葡联合舰队司令,东岸早期海军元老黄杨的孙子,航海学校毕业。
黄建东之前一直在第一舰队服役,调来第乌岛之前是一艘“星”级轻巡洋舰的舰长,在巴西沿海做些缉捕走私的活计,履历并不耀眼。不过到底是出生好、背景硬,再加上科班出身,年龄也刚刚发合适,于是便被拔擢一级,当上了这个目前仅到位几艘船的微型舰队的司令官,也算是一个不小的跳跃了。
东葡联合舰队的母港,经过双方反复研究后,最终还是定在了第乌岛这边。为此,东、葡双方还联合出资(葡萄牙人没钱,只能无偿提供地皮了),将第乌港进行了一番现代化的改造,主要涉及到修建军用码头(与民用的隔开)、海军专用船坞的兴建、灯塔和炮台的修缮、航道的疏浚及防波堤的扩建,当然码头装卸设备的采购也是一笔,总之是花了不少钱的,让葡萄牙人是惊得一愣一愣的,很是出卖了不少土地给东岸人。也不知道随着今后建设的项目越来越多,财政又很困难的葡萄牙人还有多少土地出售,怕是用不了多少年这第乌岛上的土地就要被出卖干净了吧。
东葡联合舰队组建的消息据信目前尚未传播到荷兰东印度公司那边。但这种事情估计也瞒不了太久,特别是当他们正式在西印度洋巡航起来的时候,荷兰人早晚会知道这支明显冲他们而来的海军舰队的事情。到了那个时候,双方的关系必然会陷入到一个相对紧张的阶段,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无法预测。
“这葡萄牙人粘上毛比猴都精啊!大腿抱得那叫一个紧,也是厉害了。”邵曙光听了哈哈一笑,说道:“不过说真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真的有那个精力来印度西北部找你们麻烦吗?我看不见得吧,他们现在的麻烦也不少呢。”
随后,邵曙光将最近两三年发生在远东四藩辖区的诸多事情简要地和黄建东说了一遍,其中重点提及了南方开拓队正在策划的南进贸易计划。这个计划一旦成形并稳固下来的话,势必会极大分薄荷兰东印度公司台湾商站的利润——像从日本进口铜卖到越南给他们铸炮、铸钱这种生意,难道就你荷兰人会做吗——荷兰东印度公司不急得跳脚才怪呢!
而他们一着急,必然就要想办法解决台湾商站所面临的危机,这无疑是需要巴达维亚方面重点向这面倾斜资金、人员和船只的,相应地在其他方面的投入很显然就不会太足了,因此邵曙光才有刚才之问。
黄建东虽然也知道一些远东地区的基本情况,但与邵曙光这样亲口告诉他的第一手资料相比,还是大有不如的,因此此刻他也有些惊讶,进而眉头紧锁了起来。听邵曙光所言,这南方开拓队的所谓南进贸易计划,确实是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生意有着不少重叠之处的,这其中的竞争不言而喻。
荷兰东印度公司这种庞然大物,不但有着近百艘大型远洋船只跑欧洲和巴达维亚,同样还有数量众多的小型船只在近海做贸易,尤以印度次大陆、东印度群岛和中南半岛为甚。如今南方开拓队拉了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和福建郑氏政权一起,开始谋划中国大陆与中南半岛、菲律宾群岛之间的贸易,对荷兰人来说确实比较麻烦,是一件不得不正视的事情。这样一来的话,果阿、第乌这一片所面临的压力,确实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会小上很多,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若真是如此,倒当真不失为一个好消息,周河生周站长听到后怕是会很兴奋。”黄建东听了后微笑着说道:“不过该修建的设施还是得按期完工,材料千里迢迢运来,印度劳工也招募了一大批,停下来损失会很大的。而且,不巧的是,第乌守备队的组建也刚刚完毕,一千名官兵的员额已经全部募足,这军事方面的开始看来是省不下来了,真是不巧呢。”
话说作为第乌岛最主要的武装守卫力量,第乌守备队在三个月前终于正式组建完毕,由刚刚被升为海军少校的艾希托担任指挥官。这支部队的装备还算可以,至少火枪、大炮及其他器械都配备齐全,但人员方面颇为令人蛋疼:第乌守备队一千人里,有经验的官兵只有不到两百,他们多来自新华夏岛,以预备役士兵为主;另外还有大约三百名印葡人士兵,多为当年东岸人的手下败将,基本是一群老混子、老油子,士气不太行;剩下的将近五百人,则全部是就地招募的拉杰普特人,军事经验可以说是零,好在他们的士气还不错,有一定的尚武精神,长期整训的话应该也不至于太差。
但无论如何,这样一支种族、民族、宗教、文化的差异极大,甚至可以说混乱无比的军队,平时弹压弹压地方也许不错,但如果真的遇到硬点子敌人登陆围攻,怕是要跪。如果东岸人还对未来北上古拉杰普特国旧地,征服更多的印度土地感兴趣的话,那么就必须要进行大力整顿:印度人不行的话就换别的人,训练不足的话更要拼命加强,总之是尽一切可能提高其战斗力,这不光是为了抵御荷兰人可能的入侵,同时也是为了未来在印度扩张做准备。虽然目前莫卧儿帝国皇帝奥朗则布看起来还十分强势,领导下的帝国也正处于如日中天的阶段,但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万一印度出了事呢?这便是东岸人的机会了。
“守备队组建就组建起来吧,反正未来也是要用到的。”邵曙光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正西方,说道:“在遥远的海对岸,还有一个的国家,没错,就是阿曼人的马斯喀特苏丹国。这个国家以前和我们关系还不错,但自从我们将势力范围延伸到东非斯瓦西里海岸之后,他们就受了大刺激,与我们迅速冷淡甚至翻脸了。现在,这个国家与我们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是处于敌对状态。黄司令你们是海军,情况只会比我更清楚,这阿曼人的近海已经成了你们撒欢的乐园,未来如果本土想要更进一步的话,可能就会派遣陆军登陆作战,而你们——第乌岛守备队,很可能就是派遣登陆的部队之一。”
邵曙光的这话在黄建东听来,还真有些新奇之意。而且,他说的似乎并不完全是胡诌,而是有相当的可能性的。对于马斯喀特苏丹国这种野蛮国家,除了海上打击外,派遣陆军登陆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虽然目前华夏东岸共和国对登陆阿拉伯半岛还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未来可不一定!而为了和阿拉伯半岛上的游牧民们作战,大量的陆军很显然是不可避免的,而人力资源丰富且素赖有那么一点尚武精神——相对于印度其他地方而言——的拉杰普特地区,必然是这种陆军兵员的主要来源之一。因此,现在他们就必须建立好这种殖民地陆军的“种子”,否则未来大规模组建殖民军团时怕是要出问题。
阿拉伯半岛,东岸人早晚都是要过去的!这是执委会诸公的集体决策,虽然那片满是沙漠的土地上看不出来有什么吸引人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