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所以有这种想法,也是因为宁波承平多年,当初对他们生杀予夺、颐气指使的统治者们现在渐渐与他们融为一体。更准确地说,是他们慢慢融入了东岸人的统治体系当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比如谁的侄子在警察局当干部,谁的儿子在县政府上班,谁的亲戚又在军队中当军官等等,宁波中下层的很多职位,都已经被他们这些本地人给慢慢渗透了。即便本土挑选了很多兵团堡的学兵过来任职,但仍然远远不够,更别说这些学兵一旦在当地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交际圈,那么本地化也就不可避免了。
这里不是说本地化了的干部不好,事实上登莱、宁波的很多本地干部,至少在目前这个局势下,还是愿意听从上头的吩咐,好好完成自己的工作的。本地化干部与外来干部最重要的不同点就是,他们不愿意为了取悦上司而干损害地方利益的事情,在执行政策时会更多地照顾本地,与外来空降干部完全是两种风格。
宁波商人们这次集体商议贸易自主权的事情,其实不仅仅是对外贸易的事情了,同时也是宁波地方势力对东岸统治势力的一种试探。多年良好的对外贸易,给了宁波商人们充足的底气(积累了大量资本),提升了他们的信心。很多人甚至觉得,他们办缫丝厂、纺织厂、茶厂、碾米厂、榨油厂等等,不但生产出了大量的商品,还给政府创造了很多税收,因此他们潜意识中觉得东岸统治阶级应该给予他们更多的自主权,进一步提升他们的政治地位,如此方才可以酬得他们的功劳。
以前这种试探条件还不成熟,也注定会没什么结果。但现在情况和十几二十年前可大不一样了,他们的资本实力日渐雄厚,地方政府的职位被他们大量渗透,就连新军里面都有一些他们的人。在这样一种“大好局面”下,也是时候提一些权力分配建议出来了,而这无疑需要从对台湾银行的贸易垄断权开始试探底线。
而作为大型辛迪加企业,台湾银行也不是没听到什么风声。事实上他们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在此之前数日就得到了有关这方面的消息。公司一度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但最终也仅仅是讨论罢了,什么也没发生——他们之所以到现在还没跳出来反对,大概也是因为拿货需要从这些宁波商人们手里拿,受制于人罢了。
这个事情,最终多半还是要靠妥协和谈判来解决。宁波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确实不能再无限制忽视本地商人、官员们的利益了。台湾银行与这些新兴势力一起,将蛋糕做大做强,并重新分配其中的利益比例,似乎才是正确的做法。
当然商人们从来都是逐利之徒。政府和台湾银行即便对他们做出一些让步,但也要注意他们是否将限制出口的商品也偷偷卖掉了,这都是当年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政府提高了商人们的自由度和政治地位,但也要对他们加强监控,如此两方面兼顾,宁波的社会秩序才能得到良好的维持,经济才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胶县最近的空气有些紧张。
紧张的原因是最近驻守在城外的一支仆从军部队发生了骚乱。骚乱的部队冲进了城内,占领了粮仓,打开了军火库,并将师长杜氏一家老小扣为人质,一时间影响极为恶劣。
骚乱发生后,驻守在胶莱新河防线的仆从军及新军立即出动,赶往事发地点。此外,登莱重镇胶州港的一个陆军混成营也奉命出动,前往胶县平乱。
胶县位于胶莱新河东岸,是从西岸原址整体搬迁过来的(满清在胶县原址上重新建立了新县,即莱州目前有两个胶县,双方各据其一)。当年东岸人拆毁了那里的城墙,将民众集体迁移到了河东岸安置,目前已经渐渐发展成了一个拥有七八万人口的县份了,也算是不错。
从这里我们就可以看出,胶县可谓是河防重镇,运河锁钥,重要性无论怎么拔高都不为过。因此,当骚乱的士兵冲进城内,囚禁了他们的师长,打开了军火库之后,周围的驻军一下子就被调动了起来,向胶县围去。
骚乱的部队是仆从军第七师杜大伟部,一共约3500人,是当年莫大帅在西四府收编的“骡子军”杜冲所部(杜大伟是其子),多为骑兵。这支部队多年来为东岸南征北战,参与过在宁波的多次战役,也参加过著名的淮安府之战,更别提他们在山东与清军那数不清次数的战斗了,堪称是一支劲旅。
此番仆从军裁撤整编的大浪潮中,这支老牌部队也受到了波及。他们被烟台方面告知,部队将在1691年中被整体裁撤,届时除少数人外,大部分都将被强制迁移到印度的两块小殖民地上去,这一下子就引燃了士兵们的怒火:大家在胶县生活得好好的,多年来也为大东岸立下了汗马功劳,不意却遭到如此恶劣对待,竟然要将他们流放到那天涯海角的瘴疠之地,这如何不让人愤怒?
于是,怒火万丈的士兵们哗变了,他们冲进城内四处放枪,警察们不敢也无力进行阻止,只能目视他们在城内占领各个要点,尽全力保护住县政府不被乱军攻占,同时派出精干人员外出报信,仅此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