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姐姐,你和千秋倒好,一个个都出去逛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应付多如牛毛的麻烦事,你们太不讲义气了!”小胖子半是玩笑半当真地抱怨了起来,待见周霁月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他这才嘿然笑道,“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我如今也渐入佳境了,没你们也行的!”
“就是知道太子殿下没有我们也自能应付,我们才能放心出去。”周霁月一边说,一边肃然举手道,“还请太子殿下恕罪,我贸然带了一个人回来见您。”
小胖子陡然听到周霁月这么郑重其事的口气,不禁有些纳闷,但本来因为外人走了而坐得东倒西歪的他,不知不觉却坐直了:“你带了谁来见我?”
“北燕尚宫,康乐。”
这对小胖子来说,是一个挺陌生的名字。可他哪怕太子才当了不到一个月,可他好歹当了那么多年皇子,尚宫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他还是知道的。那是站在整个女官体系最高点的人,之前那封给越千秋的,真假不明,署名丁安的信,据说本人也曾经是北燕尚宫。
因此,他凛然正襟危坐,一点都没了刚刚玩笑戏谑的心思,点点头道:“你带她进来。”
身在门口的康乐因为视线被庆丰年挡住,因此看不清东面窗下坐着的那位大吴太子,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从最初面对下属时的怒气和威严,到面对周霁月时的亲近不拘礼,再到此刻同意见她时的沉着,她在心底大致勾勒了一下对方的形象,直到周霁月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康尚宫随我来。”
周霁月转身在前面带路,耳听得身后康乐在进入屋子之后,脚步声立时压得极轻,可随之突然又变得沉重,随之竟是停住了,她不禁心中一突,竟是不顾礼仪地往后看了一眼。果然,她就只见康乐面露惊疑地停下脚步不动,眼睛死死盯着小胖子的侧脸。
想到萧敬先身为北燕先皇后的嫡亲弟弟,见到小胖子时也没有什么大反应,她不禁对康乐的失态大为狐疑,当下索性咳嗽一声提醒道:“康尚宫!”
康乐这才如梦初醒,她顾不得周霁月那责备的表情,快走几步来到了小胖子正前方,再次深深审视了对方一眼,这才低头屈膝行礼道:“见过吴太子。”
小胖子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自己,觉得新鲜的同时却也有些羞恼。然而,对方刚刚的失态他也同样看在眼中,一时不禁心情大为复杂。之前他让越大老爷送过那样要命的私信给越千秋,哪怕被越千秋骂了一顿之后,嘴上说放弃追寻身世,可到底不能轻易放下。
因此,哪怕知道此刻这个自称北燕尚宫的女人来历不明,他还是客客气气地问道:“康尚宫见孤何事?”
“十几年前,我曾经是侍奉文武皇后的尚宫,文武皇后过世之后,便侍奉大燕皇帝至今。虽说如此自称有些狂妄,但相比如今留在皇上身边的那些人,我才是真正的亲信心腹。”康乐见小胖子顿时瞪大眼睛,上上下下不停地打量她,她这才继续往下说。
“当初越千秋出使大燕,皇上不知为何竟是对他大感兴趣,甚至在微服时与其父子相称,我却始终不信他便是文武皇后所生的小皇子。可今天分明是第一次见吴太子,我却觉得,如若文武皇后的儿子还留在这个世上,那么必定就是吴太子!”
然而,无论徐浩还是康乐,在这昏暗的天色中全都没有注意到,在距离此地足足两百步开外的一处民宅房顶,一个身材挺拔,手上搭着一件油衣的青年正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们见面的一幕。
无论是之前萧敬先和越千秋的对峙,刘静玄的离开,还是此时徐浩和康乐的会面,全都收入眼中,也正因为如此,周霁月觉得自己有点头痛。
因为萧敬先的话,她方才会试图在刘静玄出门时盯一盯,可她到底知道刘静玄并不是那么容易盯住的,于是在远远蹑在后面,发现人进入这座宅子之后,她就选择了这个制高点。
可她哪里知道会接下来看到这么复杂的情形!
徐浩不是被越千秋留在金陵吗,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有,那个先后和刘静玄以及徐浩见面的黑衣女子是谁?刚刚那一刀的轨迹,她远远看着都觉得心悸,那到底是何方神圣!
就在她忍不住伸手去揉太阳穴时,却只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冷淡如冰的声音:“能选这样一个好地方,甚至连刘静玄都没发觉,不愧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白莲宗宗主。”
周霁月只觉得尾椎骨一股寒意猛然炸起,整个人甚至下意识地就要弹起来。然而,当那只手轻而易举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时,她不禁颓然放弃了反击,随之才意识到来者是谁。她苦笑一声,又无奈又沮丧地说:“影叔,千秋找你很久了,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越影松开手,上前一步和周霁月并肩,侧脸上照旧和平日一般毫无表情,但熟悉他的人,却能从那漠然之中看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显然,他这会儿的心情很不错。
“太子殿下乃是国之储贰,丢下大队车马微服出行,若是没有几个可靠的人跟着,皇上也放心不下。所以不止我来了,还有几个皇上信得过的侍卫一路暗中跟随。”越影解释了几句,见徐浩已经离开了康乐临时暂住的宅院,而那两扇黑漆大门已经关上,他这才侧过头。
“那是北燕皇帝最信赖的心腹之一,尚宫康乐,千秋曾经见过他。既然徐浩已经去见了她,她一会儿必会出门去太守府求见。你回去之后在太守府门口等一等,带她去见太子殿下。”越影顿了一顿,随即补充道,“这件事是老太爷报给皇上,皇上同意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尽管随着小胖子被册封为太子,他的身世疑云已经不再有人敢胡乱传言,可背地里总有人会嘀嘀咕咕,多思多虑的绝不单单只有一个小胖子。而周霁月正好就是最早听说那封信的的人。因为是越千秋一字不漏复述给她听的,再加上那位嘉王府长史公然发难时就把小胖子和越千秋放在一起,她当然知道,越影所说让康乐去见小胖子代表着什么。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有些为难,也有些不忍地说:“真要如此?”
“与其彼此心中存疑,不如彼此都见一见。”越影也同样叹了一口气,“这是皇上的原话,老太爷让我转告千秋的,你就替我对他说一声吧。老太爷还说,千秋这性子竟是随了四老爷,而太子殿下和他相处了这么久,不知不觉也有些随了千秋,否则,他不敢放任皇上赌这一赌。”
知道这件事已经不存余地,周霁月唯有苦笑。眼见康乐还未出门,她和越影道别一声,最终转身迅速离去,只盼着自己在太守府大门口永远等不着这一位。
而越影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默然伫立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康乐换掉了那如同丧服似的黑衣,换了一身蓝色衣衫,乍一眼看去多了几分雍容气质,眼看她匆匆牵出一匹马来出了门,他这才脚下轻轻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利箭似的窜了出去。
不多时,他就翻墙出现在了康乐的这座临时屋宅之内。娴熟地四下里查看了一遍,他轻而易举地避过了几个小小的陷阱,最终来到居中那明显应该是康乐居住的正房。他伸手按在门上,却只是这样虚虚按着试探,没有贸贸然进去,足足良久才轻轻啧了一声。
居然在门上做了不止一道手脚,是担心有人闯入,还是屋子里有其他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