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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行至一处空旷,天色已是有些昏暗,还隐约有着雨点飘落,万的大军这就开始原地驻扎,但见片片营帐支起,篝火也烧了起来,诸位将士各司其职,一切倒是显得有条不紊。
等到大营落定,暴雨也是如期而至,却是下得不早不晚,也没有让大军将士淋着多少雨…
“颜儿说得没错,明日可不能再这么行军了…”
中军大营之中,沐钦甲不离身地端坐其上,两眼只是盯着身前摊铺在案上的地图,口中念念有词地说道。
往日一心只想着与父报仇,倒是不曾察觉,这好不容易得来了陛下恩准,自己领着大军西去,内心却是变得彷徨无助,只怕自己不能报得大仇,整个人也好像变了样,直到晚时与女儿的目光对视上,沐钦的内心这才重新找回了自信,说起来,倒是应要好好的感谢自己女儿一番。
“父亲!”
就是沐钦心中思绪万千之时,营帐之外忽地传来一声呼唤,原是沐颜处理完了军中之事,这便来与自己复命。
下一刻,营帐帷幕被人掀开,沐颜的身影便走了进来,兴许“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沐颜此时也并未卸去甲胄,其上还粘着不少雨水,要知此处可是还在秦州境内,乃是天秦的国土范围,断然是不会有敌军来袭营,但由此也可看出这父女二人的担当。
“颜儿来了!”
见着女儿进来,沐钦面上浮现笑容,又指了指一旁的位子,便说道:“快坐下歇息会儿,为父正在思量明日加紧行军之事…”
“早就该如此了!”
听着父亲说起此事,沐颜也是莞尔一笑,要说之前行军速度实在是让沐颜都看不下去,若非朝夕相处、日日都见着,沐颜可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父亲的决定。
于是来到一旁坐下,沐颜瞄了一眼地图,便与父亲说道:“若是加快了行军速度,大军三两日就能抵达了兰州,到时候与兰州的守军合作一处,女儿也能随父亲上阵杀敌了!”
点了点头,沐钦的目光又落在身前图纸上,却是不知他是赞同自己女儿哪一番话,但闻他说道:“虽是奉了皇命出征,但之前为父心中有所顾忌,做起事来倒是有些畏首畏尾,这实非一名领军之将该有的风范,好在今日得了女儿提醒,才让为父幡然醒悟,此时说起这些,为父心中可是有愧啊!”
闻言,沐颜却是说道:“父亲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父亲都明白了,那就无需愧疚什么,只需好好率领众军便是了!”
“哈哈哈哈哈!”
仰头一笑,沐钦从地图之上收回了目光,也不再多想,便看向女儿说道:“颜儿可真是长大了,竟然连为父都开始说教了,只可惜你是女儿身,若是身为男儿的话,为父早就让出这位子让你来坐了!”
“女儿虽不是男儿,却也不见得会比那些男子要差的!到时候女儿还要随着父亲上阵杀敌,手刃了那楚天扬才算是为爷爷报仇!”
扬了扬小拳,竟是孔武有力,沐颜一番正经模样,也不似在说笑。
“为父知晓你不比那些男儿要差!”
看着女儿,沐钦渐渐敛起了笑意,又说道:“不过为父让你跟着随军同行,却是不打算让你上阵杀敌,你只需帮着为父出一出主意就是,要是让你伤着了哪里,你娘亲可断然不会让为父好过的!”
“等着此间事了,也是时候替你寻一户人家嫁了,这平叛一事还是交由为父来办,你就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便是,若是为父不能与你爷爷报了仇,再由你夫君来扛起了这面大旗便是!”
沐钦这话也是说得正经,却是让沐颜听得神色一变。
“父亲你又不是不知道,女儿的眼界有多高,寻常人谁又入得了女儿的眼界?若是女儿未来的夫君没有爷爷那么大的本事,女儿这辈子还是都不嫁的好!”
赶紧地说了几句,沐颜自是不敢就这么轻易应下这事,说出这一番话也是盼着能够打消了父亲这个想法,莫要随意将自己嫁出去的好,要是嫁了个酒囊饭袋的话,这辈子可就毁了…
虽是秋时,但也十分酷热,何况还是暴雨来临的前夕,更是让人觉得闷热无比,就好像被人捂着口鼻,让人生生地喘不过气来,就连鬓角也是湿漉漉地一片,不时还有汗水滴落。
这便是沐钦此时的感受…
行伍之间,只见一名容貌威严的中年男子身披战甲、端坐在战马之上,正领着军队朝着西北行军而去,这人便是沐钦。而其身旁,一名年轻小将落后了半个马身,面上却是英气十足,让人心生暗赞,不忍多看了两眼,此人便是沐钦的女儿,名唤沐颜。
从长安去往兰州增援,沐钦可是求得了陛下恩准,这才领兵上路。想他父亲威国公沐武,天秦朝大名鼎鼎的一代战神,却是死在了平叛西北的途中,沐钦此行奉命前去兰州不能说没有私心,他便是打算完成父亲那未能完成的遗志,将西北叛军尽数平息下去,如此也能为父亲报仇,慰藉父亲的在天英灵。
此时行走在途中,望着身前身后漫山遍野的军队,足有万人,沐钦当然知道这些人手决计不会是那些西北叛军的对手,不过等到了兰州之后,与兰州守军汇合一处,到时候再在冬日来临之前与叛军厮杀上数场,今年便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眼看着天气沉闷,暴雨顷刻便至,谁也说不准何时就落了下来,而自己此时又领着大军奔赴前线,却全然没有士气高昂一说,沐钦见此一幕,一对浓眉紧皱不开,心中也是隐隐地生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就仿佛天都快要塌下来了一般…
自父亲死后,沐钦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杀到西北与叛军决战、为父亲报仇,但真的等到这一日时,沐钦便觉得肩上的担子太重,就如同今日的天气一般,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这不光是要与先父报仇一说,自己麾下还有数万人的大军需要指挥,这战事与家仇当需分开才行,否则必定是要出什么乱子的…
不知父亲心中所想,那沐颜却是觉得行军太慢,她不肯就这么慢悠悠地行军去往兰州,而且自长安出发的这些时日内,她与父亲埋怨这行军太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此时见着暴雨将至,但身后大军还是缓缓而行,其秀眉也是微蹙、面上已是露出不悦之色,这就打马上来与父亲说道:“父亲,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可大军才刚刚过了秦州,等到那兰州都不知何年何月了,父亲何不下令让将士们行军更快一些?”
闻声,沐钦皱眉看来,此事他与女儿说过可不止一次,但见到女儿还是一副不肯作罢地模样,沐钦便是有些不喜,再加上他心事重重的模样,言辞不禁有些不耐地呵斥道:“此次为父奉天子令,率领大军前去增援兰州,这可是五万大军,远非为父以前率领的数千士卒可比!这大军出征,军中辎重无数,想要行军快些,就不能理会这些辎重,但那可是我大军命脉所在,又岂能弃之不顾?”
说完了这些,沐钦盯着女儿,又继而不满地说道:“这话为父与你说过多次,为何你一直听不进去?行军打仗不是儿戏之事,哪能这般急躁不安?如此又怎能与你爷爷报仇雪恨!?”
“可是…”
呼了一声,沐颜心中满是不服,虽说父亲此言有些道理,也让自己无从反驳,但比起爷爷的大仇而言,沐颜只恨不得背生双翼这就率领大军飞到兰州去,所以此时听着父亲这般说教,沐颜便是顶嘴说道:“可是只有打败了那些叛军,才能算是与爷爷报仇,如此行军缓慢的过去,等到了兰州说不定都要入冬了,到时候还如何与叛军交战!?”
见着女儿竟然敢与自己顶嘴,沐钦心中不禁恼怒不已,便见他双眉倒竖怒道:“为父虽不及你爷爷万一,但领军作战也有多年,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答应带你同去兰州抵抗叛军,你可是答应了为父在军中要服从军令,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可曾有把为父所言听进去?你忘了你在家中是如何答应为父的了么!?若是你再如此胡搅蛮缠,为父这就派人将你送回长安家中,这辈子都休想踏出家门半步!”
说完这些,沐钦也不再多言,只是正视前方望去,要是自己女儿还不罢休,他自是不介意将方才所言付诸现实。
“哼!”
怒哼了一声,沐颜也是别过了头去,不想再看父亲,却是不敢再出言不逊,以免惹得父亲动怒,真将自己给遣送回长安去。
于是气氛尴尬起来,父女二人就此无言,一旁的诸位将士见状,也皆是闷不做声不敢插话。这到底是自家将军的家事,不是那战事能够相比,若是战事的话,他们还能与自家将军出谋划策一番,但对于自家将军的家事,众人心中清楚,还是能不出声就不出声的好,反正自家将军都已是下令如何行军过去,自己众人只需照做了便是。
但就这么闹僵下去,也不是沐钦想要见到的,毕竟自己女儿也是一番报仇心切,这才难免有些按耐不住,当初自己得知父亲身亡的那一刻,也是如同女儿这般,只想要冲到沙场上将叛军悉数杀尽来为自己父亲报仇。
“颜儿…”
终是叹了一息,沐钦打马来到女儿身旁,看向女儿的目光也化为了柔和,便轻声说道:“为父知晓你一心想要与爷爷报仇,但报仇也不是这个法子就能成的!”
“那父亲倒是说说,什么法子才能与爷爷报仇?”
父亲服了软,沐颜也不再生气,但余气难消,也不是说笑就笑,所以回了一声过去,沐颜语气到底还是有些怒意在其中。
被女儿问起,其实沐钦心中早已有了定策,所以此时他也不与女儿藏掖什么,这就直言劝道:“为父要是只有一人,说不定此时早已到了兰州与那些叛军厮杀,但如此也无法与你爷爷报仇,你也知道那叛军有着多少人马,为父以一人之力,又要杀到何时才能将那些叛军杀完?”
“再说了,那些叛军也并非全是我沐家的仇人,他们当中有不少人也是受了裹挟,这才不得不参与叛乱,为父就是将那些叛军全都杀了,这纵使是与你爷爷报了仇,但也是错杀了不少无辜不是?”
说到此处,沐颜心中之气已是消褪了不少,便见她转首过来,又与父亲说道:“这些道理女儿都知晓,父亲想说什么直说了就是,女儿听着!”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