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疆一句惊疑反问,让刘恒彻底沉默下去。
“这角斗场,是个什么地方?”
走出好一大段路,刘恒才再度开口问道。
乌疆摇摇头道:“只听老辈们说起,那些丑恶权贵不问世事,好赌好斗气,就喜欢来角斗场这种地方看人厮杀。具体是个什么地方,我没真正去过,却不敢乱说,只知道一点,但凡被挑去的人,没有一个再回来。”
刘恒眯眼,“好一个丑恶权贵。”
“是吧,你也觉得这些丑恶权贵该杀吧?”乌疆只以为刘恒听后对“丑恶权贵”也心生义愤,面露无奈之色,“只能等儒家推翻这丑恶朝廷,估计才能扭转如今罪孽之事了。不过如今,还是只能老老实实遵照规矩来,总不能叫儒家夹在中间难做。”
刘恒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被呛到。
儒家潜移默化的“教化”之下,村民心思纯良到了何等程度,他算是又一次领教到了。
“照说无论如何,这种事情都该轮到我头上才对,我心里也早就做好了准备。”替刘恒顺过气来,乌疆就神色复杂地喃喃道:“谁想事到临头,村中长辈却严禁我去,只说这次射春赛上拔得头筹者,就会顶替这个原本应该属于我的名额,代我去送死。”
难怪了。
至此,刘恒终是豁然开朗,明白了为何临到庆春节,乌疆却要闭关,还宣称不再参与此次射春赛,一切借口,全是为了躲避这场无妄之灾。
“别觉得难受,这是长辈对你的爱护之心。”刘恒反倒宽慰起乌疆来,“他们对你寄予了更大的期望,绝不止一次送命这么简单,而是要让你在未来扛起更大的责任,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大家都明白。”乌疆痛苦道:“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能躲过一死,凭什么非得有人顶替我去死?我多想……”
“不要胡思乱想!”
不等他把话说出来,刘恒就严肃打断,“你若是做了蠢事,就是辜负了村里这么长时间的栽培,无数人对你的期待,更辜负了替死者对你的信任和付出,这才是逃避责任的做法,即便死了也要遭到所有人唾弃。你最该做的,就是顺应大家的意思,老老实实去‘闭关’,未来扛起守护村子这个重任,才是对大家最好的回报。”
即便刘恒如此劝说,这残酷现实依旧太过沉重,压得乌疆透不过起来。
“这事情,参加射春赛的人都清楚吗?”刘恒又问道。
乌疆无意识地道:“都知道,所以我才不明白,这些家伙明明很清楚结果是去送死,为什么还要这么高兴?”
“因为,这一死并非毫无意义。”刘恒平静地道:“相比安详老死于床上,细数一生时为碌碌无为而后悔,还不如做一件轰轰烈烈的事,做最有意义的牺牲,不是很有价值吗?”
“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刘恒厉声道:“你要记住,他的牺牲,是信任你一定能比他更好的守护村子,守护他珍爱的人和事物。你要承载的东西,比这一死更加沉重,所以,你有什么资格去辜负别人的信任?”
乌疆背过身去,双肩猛颤,似是已经无声留下热泪。
这是他必须承载的历练,刘恒没有去打扰,继续登山。秀文山并不高,顶多两三百丈,而老先生的坟墓也没有设在山巅,只在山腰之上,这无形中让刘恒减少了很多工夫。
待到坟前,刘恒恭恭敬敬清扫墓地,摆上贡品,又郑重行了礼,这才起身,凝望向这坟墓。
“儒生宏亦之墓。”
这是一个孤坟,因为此处并非什么风水宝地,也不知道这位好像通晓天下事情与道理的老先生生前是怎么想的,并不遵从无数村民的好意埋去风水最好的白洛山,而是执拗地指定了这个位置,当做自己的安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