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他思及陈前一家被灭门,不禁悲从中来,已然泣不成声了。
赵皓默然,轻轻的拍了拍向能的肩膀以示宽慰,缓声道:“陈大人一家的血不会白流,待得此间事了,当请官家追封其爵,重赏其残存之近亲,以慰其在天之灵!”
他说完这番话,才从向能手中接过账簿,递给徐处仁。
徐处仁小心的接过账簿,眼中不禁露出了热切的神色,入得京西近一月时间,他使出全身解数也没找到半点蛛丝马迹,如今破获京西北路贪墨窝案,全在这本账簿之中,叫他如何不激动。
他小心翼翼的翻开账簿,一页页的看了下去,刚刚看了三四页,突然脸色大变:“此账本是假的!”
“甚么?”赵皓和向能齐声惊问。
向能神情变得十分激动,站起身来,一把夺过账簿,急翻了几页,随即便如同遭了电击一般,呆立当场。
突然,他身子往后一仰,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赵皓眼疾手快,急忙一把扶住,将其放躺在软塌之上,又急掐人中。
不一会,向能才悠悠醒转,嘶声哭道:“完了,完了,必是被那小婊子偷偷换去了……下官一向将此物贴身收藏,便是入睡亦是衣不解带……奈何数日前,下官耐不住她百般索欢,只得与其……欢好一番,故此宽衣解带,必是那次被其所乘……下官有罪,对不起钦差大人,对不起陈大人全家啊……”
赵皓仔细查看了向能的属性,见得向能属性无异,知其并非假话,急忙和徐处仁一同劝慰之。
一夜之间,向能从大悲到大喜,又从大喜到大悲,再加上数月来的焦虑和恐惧,以及一路的奔波劳顿,此刻再也顶不住,人似乎都有点迷糊了,哭了一阵又晕过去了。
赵皓急忙给他施展中级命疗术,稳住健康值在80以上,向能却依旧处于昏迷的状态。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根本就不愿醒来面对残酷的事实。
赵皓见得向能并无性命之忧,便交代几个心腹家奴和锦衣卫照顾及守护,退出了密室。
出得密室,赵皓望着东方那颗冉冉升起的旭日,不禁一阵焦躁,怒声喝道:“备马,随我前往杨府!”
不一会,赵皓便一身官袍,跨骑八尺大马,在一干锦衣卫的簇拥之下,浩浩荡荡的向城东的杨府奔去。
清晨时分,街道上人尚不多,赵皓打马在街道上飞奔,众人哪里敢怠慢,也跟着鞭马如飞,紧随其后。
突然,武松嘶声道:“大人,请看前头!”
此时恰逢旭日东升,满大街沐浴在一片红光之中,在东门大街之上,一道窈窕的身影跌跌撞撞而来,身上只披了一袭白纱。
胸前那雪白的纱衣,沾染了一大片鲜红的颜色,在朝霞的照耀之下,如血,如火……
作为洛阳城的兵马都监,杨进也算是个奇葩,虽然钦差驾临洛阳城,他却依旧每天醉心于寻花问柳,不是混迹于青楼妓寨,便是勾搭人家的闺女或小妾之类的,他家世显赫,身居要职,一副皮囊也还过得去,又修炼好一手泡妞技术,在欢场无往而不利,哪里有心思关心这些事情。
若非勾搭上了玉荷,刚好向能摊上这档子事,奉父亲之命追查此事,他也不愿意趟这淌浑水。
再说钦差之事,自然有父亲杨宇和杜公才等一干大员们来应付,而且钦差主要是来赈灾和贪墨之事,也顾不得管他个人作风问题,所以赵皓在洛阳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却只知道钦差大人巡查京西,却不知钦差和锦衣卫指挥使是同一个人。
更何况,他哪里会想到堂堂钦差,宗室公子,三品大员,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可是情势容不得他不信,冒充钦差是杀头的大罪,没有人会为了吓唬他而行此欺骗之事,更何况除了锦衣卫,还有身着重铠的白梃兵,一看行头便是禁军之中的精锐,也足以说明面前这个少年的身份。
他呆呆的望着赵皓,这才想起这少年在兵戈环伺之下,至始至终都没有半点畏惧之色,再想起关于少年钦差的传说,心中再无猜疑。
噗通
杨进蓦地跪倒在地,颤声道:“下官洛阳兵马都监杨进,拜见钦差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恕罪!”
刚才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杨进,此刻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五体投地,彻底拜服于赵皓面前。
紧接着,只听当啷当啷铁器掉地声连绵响起,四周的厢军兵士齐齐扔下手中的兵器,躬身拜礼:“拜见钦差大人!”
杨进虽然不知锦衣卫指挥使,却对少年钦差的大名如雷贯耳,连叱咤京西的程节都说杀就杀了,他和他父亲杨宇加在一起,都不及背靠蔡京和余深两棵大树的程节的分量,哪里还敢放肆?他杨进虽然嚣张跋扈,但是久经官场,却是极擅见风使舵的。
区区一个七品兵马都监,跪拜在三品大员兼钦差面前赔罪,在众人眼里都算不得什么,可是在玉荷眼里,却无异于一座巨大的丰碑轰然倒塌。
那个出身名门,年轻有为,相貌堂堂,风流倜傥的杨进,在她眼里几乎完美无暇、强了向能千百倍的郎君,此刻却直挺挺的跪倒在地,卑微到了尘埃里,哪里还有半点俊逸风流气息?
北宋不像鞑子朝一般,磕头跪拜如家常便饭,在宋朝跪地磕拜那是大礼,对于行礼者来说,若非天地君亲师,便是极度的自降身份。
而那个一路相随而来的“只会拳脚、不思长进”的英武少年,此刻却翩然立在众人中央,接受众人跪拜,如同鹤立鸡群一般,那俊美白皙的脸庞在月色和火光的照耀之下,闪耀出一层圣洁无暇的光辉,不可方物!
天潢贵胄,少年封侯,三品大员,一路的英勇和细致的照顾,更有完美无瑕的俊美,与跪在他面前的杨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和反差。
她呆呆的望着赵皓,五味杂陈,一时间竟然如同被摄了魂一般,一动不动。
而向能此时也已悠悠醒转,大悲过后,迎来的是大喜,也激动得张口结舌,不知所措,许久才向前一拜,激声道:“下官京西北路司户参军向能,拜见钦差大人!”
赵皓不再看跪在地上的杨进,而是转身一把扶住向能,微微笑道:“司户大人深明大义,可歌可敬,不必多礼。”
向能再次躬身谢过,心头终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数月来的凄惶、恐惧、焦虑,终于一扫而光,脸色虽然疲惫,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