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老人们的出现,那些刚刚拿了地契银票的众人,面色都是变得不自然起来。
这些都是各家的老祖宗,是朱仙镇上如今声望与辈分最高的族老。
方墨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你们怎么出来了,天气热早些回屋子去,当心身子骨受不了。”
“方老,我们惭愧,无颜面对祖宗。”
“方老你尚且能在烈日下站着,我们这些晚辈后生又怎敢在那屋中享福。”
“我们要再不来,就真的是要眼睁睁看着这些小畜生们将老祖宗留下的基业毁了!”
几个老人是除了方墨以外,朱仙镇中如今年岁最大的族老。
因这反常天气,平日里都是被安排在镇子祖宅里避暑。
祖宅中,生长着一株参天老樟树,葱葱郁郁笼罩了足足占地有半亩多的老宅。
也是如今方圆百里,唯一株尚未枯死的植木。
据说,朱仙镇五位先祖当初定居于此时,这株老樟树就已然傲立于此。
所以,即使是年岁最大的方墨,也不能说出这老树年岁究竟是有多大。
好在有它存在,才使得朱仙镇祖宅,成了现如今这里唯一能躲避酷暑的福地。
自从朱仙镇土地干涸气候反常之后,镇中年岁过了七十的老人都被集中安排在老宅中居住。
哪怕是方才闹出这么大动静,也依旧没有谁去打扰他们。
方墨看了一眼气势汹汹的扈三娘,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这性格如火的女子去将老人们请来的。
老人不由想起来一句已经在北地快要没人记得的话来,‘扈家男儿百战死沙场,扈家女子贞烈性如火。’
如今,当初北凉独孤一族王旗之下,扈家一支铁骑荡北秦的盛景早已不再。
这个嫁入朱仙镇快要三十年的扈三娘,就是当初那扈家仅剩下的唯一后人了……
却不想,到最后,偌大的朱仙镇这么多男人,竟是还不如这外来的扈家媳妇。
他不禁有些意兴阑珊,萧索的挥了挥手,冲着一众白发苍苍老人们,苦笑道:“算啦,咱们年纪都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啊!现在朱仙镇这个样子,早已不适合生活了。他们要去外面闯闯,也是好的,总好过陪着咱们这些老家伙留下等死的强。”
几个老人听着方墨这般话语,也不由跟着苦涩一笑,不再言语沉默的让身旁后生扶着走到方老身后。
“你们要走的,我不留。祖宗留下的,该给你们的,我也丝毫不会去多贪一分。”方墨微微颔首,手中拐杖点在身前箱子上,沉声问道:“现在,我再问最后一遍,还有谁决定要走?若是有,就来取一份祖宗留下的祖产,然后站到对面去。若是没有,决定留下来的就站来我身后。”
话音落下许久,陆陆续续有人从人群中走出,默默走到老人身后。
多是些额前生白发的老人,对他们而言是真正的故土难离。
生于此,长于此。
以后,落叶归根自然也应该老死于此。
选择留下的青壮年不能说没有,但却极少,不到百户人家。
让周马虎这个当今朱仙镇之长觉得有些嘲讽的是,留下来的青壮年多是平日间很少开口寻求帮助的边缘人家。
有些是后来搬入镇子的外乡人,最短的不过在这里生活了三代。有些是朱仙镇五大姓的旁系族人。
可就是这些连周马虎都觉得应该不会选择留下的旁系子弟,却几乎都留了下来。
最应该遵循祖训留在镇子中,相互守望相互扶持的嫡系族人们。
除了方家子弟外,其他四家基本上都选择自此离开镇子。
就连周马虎本家的几个兄弟,除了那个由他媳妇从小带大的老五,剩下几人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离开。
那些先前拿了地契与银票的,站在原地丝毫不为所动,面有不屑。
这群人中,又以平日里与镇长周马虎最为密切的徐家两兄弟和那刚被扈三娘说要摘下孝字的李孝山为首。
姬小月想要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少年轻轻伸手挡在嘴边阻止了。
姜小蛮笑了笑,低声道:“我们于朱仙镇来说,就是一些过客,不应该去干涉太多。”
说着,他伸出纤长手指轻弹小姑娘光洁额头,打趣道:“你就不能学学萧姑娘?看看人家多安静。”
小姑娘嫉恶如仇,怒瞪着眼,咬牙切齿道:“可是他们实在太可恶了!”
“没事,他们会后悔今天这个决定的。”姜小蛮耸了耸肩,背靠在墙壁上看天,喃喃道:“这天,是真热啊!要是能下一场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