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掌柜望着身前那血肉模糊分离的尸身,呆立许久,终是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义父!”
洛神深知其中因果,揽住小姑娘的肩膀轻叹一声。
今夜,望月楼里来了许多北凉城中的大人物。
不只是独孤家,北凉剑道可执牛耳的无上人物俱都在这里。
哪怕早已对望月楼背后那座堪称庞然大物的宗门知根知底,可依旧难掩心头震慑。
这玄尸宗昔日的大长老,怎会是今世贪狼星君的义父?
就算是独孤桀,也多少有些发懵。
所谓人死如灯灭,北凉独孤纵使再护短,也不至于和一个死人过意不去。
此刻,屋内的血幕已然没有完全散去。
阵旗未撤,炼阴血阵依旧是固若金汤。
只是如今执阵之人,却是换成那姜家少年。
“这老家伙都死了,姜小虫怎么还不出来!”姬小月把脑袋靠在自己师父怀中,盯着那道薄如雾的血幕,嘴里小声嘟嘟囔囔。
玄苍方才要抽姜小虫的魂魄,姬小月自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既然知道姜小虫无恙平安,小姑娘也就放下心来,盯着屋内少年的一举一动,大眼睛忽闪忽闪,有神采在飞扬。
眼下,屋内如何,怕是只有小姑娘一人看得清楚看得真切。
这会儿,姬小月一双澄澈如湖泊一般的大眼睛里,眼底深处金灿灿的一片,有五色神霞交替,如梦似幻一般。
姬家有重瞳,可蕴日月星辰,可堪破世间一切魑魅魍魉。
“这江湖,任你曾有绝代风采,不为天人,终究不过是一过客。”独孤桀收回手中长剑,?喟然长叹。
百多年前的江湖,是他们这一代人的江湖。
那一世的‘潜龙榜’,玄苍之名,可震九州。
只可惜,这个昔日有无上风采的大人物,最终却逃脱不了宗灭人亦亡的悲凉。
独孤桀抬步上前,走得很轻。
这个已然不再如年轻时那般意气风发的老人,俯下身子,单膝跪在地上,解下身上剑袍,遮在玄苍尸身之上,低声道:“玄兄,一路走好!今日之后,玄尸一脉与我北凉独孤,所有仇怨自此烟消云散。”
言罢起身,接过身旁剑侍递来的酒壶,揭开盖子泼洒在地上。
酒是浊酒,绿蚁新涪。
不过几文钱铜板便能换上一大壶,却是独孤桀的最爱。
一壶酒,可盛三两三,泼洒在地有浓郁酒香。
烈能入喉,豪饮可忘忧,最适祭故人。
“若有轮回,来世,别再踏入修行一途,更别再踏入这座江湖!”独孤桀白发披散在肩,举起手中酒壶,将那剩下的半壶一仰而尽。
他声音很轻,似是在和玄苍语,又似说给自己听。
既入了这座江湖,仍谁也再难逃这座这江湖。
江湖儿郎死江湖,约莫便是最好的归宿。
“终归是老了啊……”收回思绪,独孤桀自嘲一笑,低声自语。
也唯有上了岁数的人,才会有这般感叹。
时间磨去了年轻时青衫铁剑的那股锐气,在这位北地万万人之上的老人身上,刻下了那么一丝暮气。
偏过脑袋望了一眼那道血幕,并未做太多停留,也未曾再留下只言片语。
独孤桀默然不语,当先执剑向着楼外走去。
身后诸多北凉剑宗大人物也是随着独孤桀身后离去,默默追随,一路无言。
望月楼里,剑气消弥。
安静莫名,多了一分悲凉。
在这样的雪夜里,辉煌半生落魄半生的玄尸宗大长老玄苍,身死北凉。
萧颖握紧了腰间那柄赤色如火一般的长剑,面色苍白,轻咬嘴唇。
中域姚氏,这四个字,就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世上,最无能为力的事情约莫就是如此。
明知有血海深仇,可偏偏却报仇无力。
任你是千古世家,还是那鼎盛宗门。
在一域皇朝面前,都太过渺小如沙。
玄尸宗是如此,萧家,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