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挑拨促动

“哦,不错,不错,”李宾之捻须点头称赞,杜玉清发现这简直是他的口头禅了。突然,李宾之回头看了一眼门口那盆牡丹,笑着说:“我说你画的牡丹怎么这么眼熟,原来那些花是你送的,我很喜欢这些花却一直想不起来送的人是谁,失礼了。你是临摹这上面的花画的吧?”

杜玉清也不避讳,点点头。她的菩萨画像有师父的作品和收藏可以临摹,现成的构图和手法可以学习,而工笔画很多就要靠自己写生和创作,免不了会有许多探索和尝试,所以构图技法都不成熟。她说道:“是,让李大人见笑了,这盆牡丹‘童子面’是我们庄子上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花量大,清香宜人,还好养,就是不懂花的人也容易伺候,这送到了府上的几盆是其中开的最好的。因为没有可临摹的作品,只能从写生开始,前后画了有几十张,这张还是我从中挑选出来相对比较满意的一幅,好巧不巧偏偏这盆花也被送到您的书房,献丑了,献丑了,让您见笑了。”

“丑到不至于,就是有些脂粉气,哈哈哈。”李宾之笑道,“今天就冲着你既是这送花人,又是画花人缘份上,我也得给你指点一二了。”

杜玉清调皮地冲着李宾之行了大礼,说:“那我先谢过先生赐教了。等明年我们有号称‘花王’的姚黄上市,到时我再送您几盆,保管您喜欢!听说它初开为鹅黄色,盛开时为金黄色,形如细雕,质若软玉,光彩异常,美极了。”

李宾之是个雅人,他笑道:“哎呦,这冲着明年有这么名贵的牡丹送,我今天也要说出过四五六来,不然,我怕你失言了。”众人都笑了,没想到这高高在上的首辅大人说笑起来能够这样平易近人。书画是读书人的必修课,李宾之自己虽然画的不多,但他出生书香门第,自小耳濡目染受到了太多的艺术熏陶,这修养自然是高深的。后来又作为几十年的朝廷重臣,在皇宫和世家大族中见识了太多的大家作品,鉴赏水平和眼界自然非常高。在他看来,虽然杜文清作品的功力还显稚嫩,但构图均衡,笔力刚劲,而且颇有灵性,已经一窥艺术堂奥,如果能坚持练习下去,将来说不定可以登堂入室。本着爱才之心,李宾之就没有客气直言不讳了。

“你的东西静则静矣,却缺乏一种活力。如果在牡丹图的左上角绘上一两只蝴蝶,或者鸟雀会不会更好?我曾见过北宋崔子西的《双喜图》,它的意境令我回味无穷至今难忘。画面上绘制的是疾风呼啸的旷野,枯枝折倒,残叶飘零。在一片萧瑟之中,左下角有一只兔子‘惊起却回头’。右上角两只禽鸟不安扑翅鸣叫,一只攀在树枝上,一只凌空飞起,一兔二鸟目光相对。不知是因为灰兔的出现惊扰了它们,还是飞鸟的惊号打扰了野兔。画面生动富有活力,飞鸟与野兔的上下呼应,仿佛是刹那间世界静止不动了,体现了静中有动,动中有静的自然生命景象。唯有生动自然方可形神兼备,超然物外。

而在绘画手法它采用的是工、写结合,枝叶、树身、枝干采用写意,‘逸笔草草,不求形似’,勾、皴、擦、染,老练而雄健;野兔、飞鸟等则是工笔,羽毛层层积染,纤毫毕现,细腻写实。整个画面笔墨精炼,形象简括。”

听着李宾之的描述,杜玉清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幅栩栩如生的画面,果然是大家,寥寥数语,就如拨云见日一般让她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心服口服。

李宾之说得兴起,还把家中珍藏的名人画作拿出来和几个年轻人一起边说边看地鉴赏。李贞伯见父亲兴致盎然,几人又说的正投机,适时插嘴道:“可惜,我们家原来有幅马远的《梅石图》。画的是山石梅花以及一泓清泉。梅花从山岩一角横空伸出,枝上几朵花蕾初绽,盎然生机,枝上有两只鸟儿,一只在梳理羽毛,一只在昂首鸣叫,它们的出现打破了山涧宁静,平添了许多生趣。整幅画意境隽永,画中有诗,诗中有画,充分体会了‘马一角’的风格。可惜你们见不到了,不然真是画作中动静相宜的最好范例,能让你们大开眼界。”

“可惜了,可惜了!”范斯远闻弦歌而知雅意,啧啧惋惜道:“莫非是被人偷去了?”

李贞伯忿恨道:“真是被窃贼偷去了倒还好了,对方起码还是个雅贼。是被那狗屁不通的刘瑾强行要去的,说什么要赏玩一下,就再也没有还回来了。你们说那样不学无术的人还会赏玩?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李宾之挥了挥手说:“好了,过去的事情说那么多干什么。”杜玉清在他平静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裂缝,那是一种不虞之色。她心里一动,李贞伯刚才对《梅石图》进行细致的描绘时他不制止,为什么却偏偏在儿子说出刘瑾的名字以后才制止,看来这位首辅大人的内心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在谋定而后动。自己是不是应该再挑拨促动一下?想到这里,杜玉清深稽一礼,说:“大人,晚辈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李宾之轻呷了一口茶。杜玉清心中有数了,对方这种姿态外松内紧,分明是一种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