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马嵬(1)

年幼的皇帝心里只有一片我日。

三年之前,他一夜梦醒就魂附于一位少年天子身上,他还未盘算着如何骄奢淫逸,便被血淋淋的朝局吓得夜不能寐。

他所继承的虞朝似乎是中唐晚唐交织的一个变体,在外有诸多藩镇桀骜不驯,四疆诸蛮攘臂赳赳,于内禁军兵权典于宦官,文臣朋党比奸,而外戚尾大不掉。

少年觉得,自己脖颈之上的六阳魁首随时都有可能被任何一方势力割走。

“今日,便到这里吧。”中年人拢了拢袍袖,恭谨地向年轻的皇帝叩首,然后年幼的皇帝熟稔地避开,恭敬地向眼前这位抱拳稽首。

三年来,他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外戚、宦官、藩镇、蛮夷,无时无刻不让他背后发凉。

中年人看了一眼神色阴郁的皇帝,他深知皇帝虽然年龄不高但是心智已成,城府一日比一日深。这既是一件好事,又是一件坏事,时常让中年人心里五味杂陈。

所喜者,自己或许教出了一位可以收拾山河中兴天下的贤能君主,所忧者这对自家并非什么好事。

中年才走出清凉殿,就有位内侍小心跟在他身后轻声说道。

“元恒大人,太后召见。”

“知道了。”检校左散骑常侍清理一下脑中的思绪跟着侍者向明堂宫走去。

比起皇帝长居的清凉殿,太后暂居的明堂宫才是权力的中心。

检校左散骑常侍文元恒的离去让李旭心中有了一点点放松,圣后文行空虽然已经辞世三十余年,但是皇族李氏和文氏勾连太深,至今日文氏依旧在朝堂之上广有羽翼。文元恒因其才华被朝野视为宰相之选,这都让他隐隐不安。

“大家,文常侍被太后召走了。”

李旭转过头,一个穿着朱红纱衣的老人不声不响贴到了他身后,他容貌甚是丑陋,因为上了年纪,脸上又增加了许多皱纹,密密麻麻的沟壑纠缠在一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阴郁难名的气息。

“程中尉。”皇帝念叨了一声,又回到椅子上做好,刚才随侍在侧的两个小黄门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将案几上的纸笔收好,书籍拿走归架。

朱砂长衣的老人扫了一眼。

“今天郑国公讲的《玄宗实录》么?”

郑国公是文元恒的爵位,自圣后文氏起,文氏诸人多有封王的,其他晋封国公的也有不少。文元恒的郑国公是太后临朝摄政之后,发觉文氏诸贵戚不堪大用,于是捡拔的远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