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镖与商贸那是紧紧勾着的两件事物。
武离颇从卢龙军都兵马使的位置上退出来后,便领着一干旧日的部曲故旧在河东成立了神威镖局,专走从东都洛阳到草原的丝绢生意。
大虞的市场上,绢帛和铜币一样都是可以流通的货币,只是不像铜币那样方便和抢手,价值波动也比较大。
然而不管怎么说,绢帛都是一样十分值钱的奢侈品。
所以从洛阳往草原上运的丝绢,其实和运钞票也差不了多少。若是没有手腕计谋,没有决心意志,这桩买卖那就干不成。
武离颇以高阶将领的身份退下来,靠的是手底下有刀,官面上有人,江湖上有面子,所以才能将这一桩生意操持的妥妥当当。
这三样缺了随便一条,这行镖便是和送死一样的。
至于草原上各部落的酋长头人,一路上的行程水源,这些半技术性的东西,武离颇他们这些走镖的人自然也相当的熟悉。
“那边内乱之前,每年要带队走上七八趟,今年只去过一次。”
武离颇审慎地回答着皇帝的问题。
皇帝点了点头。
回鹘这个盟友虽然让人闹心,但是大环境下双方毕竟还是维持了近百年的和平与合作,很多方面都彼此牵扯的很深。
“笃力和光明胜这对兄弟,你更看好哪个?”
回鹘今日的分裂便是老可汗驽骍当初举措失当,在部族内摩尼教和佛教两股思潮不断角力的情况下,长子笃力与首相药失罗勾连,而他自己又属意于幼子光明胜,准备让幼子借摩尼教势力上位。
继承之事久拖不定本来便是驽骍本人昏聩,加上一个宗教思潮之间的冲突更是加上一道难以化解的伤口。
“药失罗老而弥坚,虽然光明胜手下有净世明炎,可笃力手下也有摩利支天。本来是光明胜背靠摩尼邪教,势力上稍微强一点,两边一旦分裂,势力大体相等。”
“所以草民以为回鹘内乱之下,草民还是更看好我大虞一些。”
李旭摇了摇头,武离颇的回答不能说是有错,他说的都是很正的道理,最后还小小的捧了一下自己,然而这并不是皇帝想要的答案。
因为相似的话他实在是听过太多太多。
“你觉得谁能赢?”
李旭看着武离颇,这个家伙怎么讲也是实打实的做到了大虞的高级将领,可谓久历戎行,所谓的战略眼光经过这么多年的军旅生涯多少应该是有些的,更何况走镖这个行当需要对回鹘社会的各个方面都有相当程度的接触。
回鹘内乱双方之间势力上的消涨,武离颇应该有个清楚的判断。
换句话说,武离颇的话不该这么简单。
所以李旭有些不爽,皇帝本没有什么耐性同这些人在这里扯皮推磨,纯粹是一点好心情作祟,不然依照往日的脾气,这四个人都是要填沟的。
“陛下,其实若依着草民的意思,还是笃力的迎面大些。”
“此话怎讲?”
“吾皇明见万里,”武离颇小心翼翼地拍上一记马屁然后接着说道:“回鹘经过了这么一番折腾,以后草原上轮班座次,怕是再也轮不到他们了。”
草原上的民族往往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茬子给挖了根,另一茬子又冒出头。
这既是一种天然地理所决定的局限,同样也是地缘作用使然。
地理上这块区域在四百毫米年降水线之外,农耕民族无意深入,而地缘上广袤的大草原又给草原上的民族们留下了闪转腾挪的战略空间。
在李旭原来的时空,这一切都要等到俄国人崛起以及一系列军事技术上的突破以后,游牧民族的历史才算是告一段落。
现在皇帝静静地听着武离颇在那里分析。
回鹘汗廷虽然统御草原有着过百年的历史,但是经过这一轮严重的内耗以及同大虞之间走向对立,这个曾经辉煌的草原国度走向没落几乎是一种必然。
唯一的疑问在于未来谁会继之而起,最终成为草原之上新的霸主。
回鹘的时代终究过去了,或许这个国度的文字和语言、宗教和文化依旧会留下这样或者那样的痕迹,但是他们的时代终究还是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