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声音清澈,众人都听在耳里。
钟铭即是钟上的铭刻,谤书即攻讦文书,屠羊说乃杀羊的屠户。当年随楚昭王逃亡时,立下大功,楚昭王复国后要封他为三公,但屠羊说道,我岂能因贪图爵禄而使我的君主有行赏不当的名声,我不要三公,只要回去杀羊。
这首诗大意是左边是褒奖,右边是恶评。人间万事没有一定对错,倒不如学屠羊说淡泊名利,神马一切都乃浮云啊!
听了林延潮这话,众官员们额头都是冒出汗来,不是这诗作得不好,而是因这诗实在说得不客气。林延潮分明是借诗道,前日我才中得解元,今日你给我上敬酒,罚酒,不过没关系,当学屠羊说,你的夸奖还是责怪,与我而言都是浮云。
众举人听完后,都是神色亢奋,这是什么,这才是读书人的风骨。
眼下他们还未官场那场是是非非打磨,尚有锐气在身。面对当朝二品大员的为难,林延潮这一首诗不亢不卑地顶了回去,才是读书人的骨气。
若非没有人敢作出头鸟,必是一并喝彩起来。
王世贞,陶提学亦是欣赏的点点头。
他们都知,诗作得言辞绚烂等等都在其次,最重要是能以其诗观其志。这首诗非心胸远大之人不能作。
若是一名经历宦海几十年,看透世情的官员作来此诗更合适。只是林延潮不过一介少年怎么会有如此的阅历,这般心胸?
众人都揣测刘尧诲的反应,林延潮虽没有过线,但还是落了他的面子,敬酒罚酒就看看这位刘巡抚气度如何了。但见刘尧诲双眼半开半合,平静如常,城府深沉,看不出丝毫喜怒来。
巡抚不表态,众人皆觉得实在气氛实在压抑。王世贞,陶提学都做好,林延潮若被训斥,他们出言力保的准备。
刘尧诲将蟒袍一拂,从案上举起杯来,崩出了三个字:“作得好!”
这一声犹如一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被压抑了许久了,堂内众人都是为林延潮这首诗喝起彩。众举人都是将掌都拍得通红。
刘尧诲将酒杯遥遥对林延潮道:“解元郎真惊世之才,本院敬你一杯!”
说完刘尧诲浅呷一口。
“谢中丞大人!”林延潮一手托杯一手掩袖,然后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