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并没有被张居正驳斥吓住,正色道:“中堂。岂不闻誉满天下,未必不为乡愿;谤满天下,未必不为伟人。誉之者千万,而毁之者亦千万……”
见张居正听了这话,露出凝重的神色,林延潮知道自己终于扳回一城。
张居正不是说别人对我的毁誉,我不在乎吗?林延潮则是说,中堂你太计较了。事实上就算誉满天下的人,也可能是伪君子,谤满天下的人,也可能是真英雄。有多少人夸你,也有多少人骂你,毁誉乃平常,又何必无视呢。
“……故而天下惟庸人无咎无誉。中堂不计毁誉,却不可不计荣辱。时异势殊,陵谷迁变,高台倾,曲池平……”
说到这里,林延潮顿了顿看张居正的脸色。
但见张居正丝毫不以为意道:“宗海,但说无妨。”
林延潮继续道:“开国以来,辅臣论恩宠之隆,阀阅之盛,无人可及中堂,请中堂既了却君王天下事,亦赢得生前身后名。此乃下官肺腑之言,若有冒犯,还请中堂见谅。”
“宗海,是劝老夫激流勇退?”张居正问道。
“中堂退一步,不失为萧何,萧何后还有曹参。”
张居正问道:“何人可为曹参?朝堂之上谁可为我的曹参?”
林延潮心道这也是我能乱讲的,于是道:“此非下官可知,但孔明可知蒋琬,费祎,中堂心底没有人选吗?”
张居正闻此,不由抚须点头。
就在林延潮与张居正在室内密探时。
外周的偏厅里,几位大僚们亦是在焦急的等待。
刑部侍郎王篆坐在厅里,将一碗冰镇绿豆汤喝完后,又站起身负手望着窗外。
一旁工部尚书曾省吾道:“绍芳,不要再看了。”
王篆忍不住对一旁张府的下人游七问道:“相爷召见状元郎已是多久了?”
游七毕恭毕敬地道:“已是有小半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