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也没在意,而是出门吩咐役吏上茶,自己又回到案后坐下。
户部工部的官员聊了一会,这时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三位阁老一并到了。
众官员一并起身行礼就坐。
林延潮利索地取笔点墨,但心思却不在这堂会上,而是想着一会如何将《清丈田亩论》的书稿交给张居正,但又不将自己献媚的意图弄得很明显。
就在林延潮这么想着时,堂会开始了。
堂会一开始主要是户部和工部间的扯皮,去年潘季驯治水成功,为户部结余二十四万两银子。
这二十四万银子可是大数目。
对工部而言,工部尚书方逢时诉苦说去年潘季驯虽是修了一段河堤,但不知今年汛情如何,应是将这笔钱继续截留下来,留作夏秋之际防汛之用。而户部则是不答允,他说潘季驯不是吹牛说将,黄河堤防修得如铁桶一般,今年防汛不必将这二十四万两都用上。
眼下户部还有其他要用钱的地方,比如说去年蒲州临晋等地,秋禾将成时遭遇霜降,结果损失很大,小民艰食乞食,要拨银赈灾。另外太仆寺马需户部给银六千两,于蓟镇充造新兵营房,宁夏互市又要开始,太仆寺又要银二万两以备,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于是堂会上工部要这笔钱,但户部不肯,要拿回去,两边官员在那互喷,给彼此扣帽子。
户部指责工部截留这笔银子下来,是不是要拿去贪墨,工部则是反唇相讥,说若是今年汛情迅猛,尔等户部狗官,是不是要我等拿命堵大坝,若是如此,尔等先请。
户部骂说你们去年说河堤修得固若金汤,朝廷封赏下来后,今年又变卦说不行,那去年花得五十六万都打水漂了,朝廷养尔等饭桶何用。
两边在那互骂,张居正不表态,倒是张四维表露出支持户部的意思,立即被工部的官员喷说,蒲州百姓遇霜,你张四维是蒲州人,自是帮着帮着户部说话,以博取乡民好感。
双方互丢板砖过后,张居正示意够了,尔等都够了,潘季驯你是河道总督,你是什么意思?
潘季驯表态说,今年年初黄河水清,水清之年绝不会有汛情。
听了潘季驯这么说,张居正拍板,将这二十四万银子划给户部。
本来如此也就算了,但潘季驯说黄河水清后,本是该灰头土脸的工部尚书方逢时,却突然精神起来,向张居正行大礼。
众人都是起身,说大司空,你这是干什么,吓我等一跳。
但见方逢时摇头晃脑地道,古语有云,黄河清,则圣人出。而当今圣人唯有替天子,保江山,扶社稷的张居正是也。
众人一听心道,真有此古语,于是都是向张居正恭贺。
但一旁的林延潮手中之笔却掉落在地,心道什么黄河清,圣人出,一派胡言,历史证明,黄河水清,反而意味着千里大旱,大旱乃是大灾,无数百姓要受难。
想到这里,林延潮正要张口说出,却见顿时满堂之上,一片阿谀奉承之言。
林延潮心道,自己此刻说实话,不是扫张居正的面子吗?自己谋日讲官就差一步,惹恼了张居正,那肯定就是前功尽弃,但若是不讲,就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就在这一刻林延潮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