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闭目摆了摆手道:“知道了,你就替朕暗中盯着武清侯,至于张居正的案子继续审下去,朕现在不信任何人的话。另外朕给你一道圣旨,允林夫人去诏狱中探视林延潮。”
张诚垂头道:“可是陛下,并无亲属去诏狱探视的先例啊!”
天子道:“所以你才要偷偷的替朕办妥此事,否则林夫人绝不会离去。”
张诚走后,天子摇了摇头道:“林延潮你说耻君不及尧舜,可朕要如何当这尧舜?”
慈宁宫里。
李太后中夜陡然惊醒,服侍多年的老嬷嬷立即至太后身旁道:“太后,有何吩咐?”
李太后摇了摇头道:“这安神香越来越不济事了,上一次尚能睡至四更天,这一次还未中夜就醒了。”
老嬷嬷道:“太后,那奴婢再给你点上一支?”
李太后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哀家是心底有事,故而心神不宁,服侍哀家起身。”
李太后穿上衣裳后,于殿里坐下定了定神后问道:“皇上呢?睡了吗?”
“乾清宫那边回禀,陛下刚刚才睡下,但明日早起还有日讲,恐怕这还睡不下三个时辰。”
李太后闻言心疼地道:“皇上也太不容易了,每日睡得少,还要处理朝政,还有林延潮那等不安好心的大臣们整日拿朝堂的事烦他,离间我们母子的关系。”
老嬷嬷垂头道:“太后说的是,林延潮那等大臣真是该死,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但是陛下与太后乃血肉之亲,这是无论如何也变不了的。”
李太后道:“那未必,天子日渐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就潞王大婚的事,他就有看法。虽说潞王是他亲弟弟,但他就不愿朝廷出这个钱,但他也不想想那些大臣背后的意思。”
“今日是潞王,明日就是他的几个儿子,哀家的几个孙子。他也不想想将来除了太子外,他的儿子总是要封藩王的。今日潞王大婚,就藩的用度少给了。明日他的儿子就藩,大臣们怎么就甘愿,马上就有一帮沽名钓誉,自命为民请命的官员跳出来反对。这个道理他怎么就不懂。”
“他当了皇帝高高在上,九五至尊,怎么就不知给他弟弟,哀家的孙儿们留下些家当。都是手心手背的,怎么就不知怜惜一二呢。”
李太后说这,不由落下泪来。
老嬷嬷道:“太后息怒,陛下还是有孝心的,都是那些大臣们蛊惑圣上。其实上大臣们贪得钱又哪里少了,平日里皇上对他们睁一眼闭一眼的,不予追究也就算了,真的就以为自己真的清廉了?这当清官的都要贪个几万两的。若真正的贪官,还不得贪个十几,几十万两呢。”
“太后是天子的生母,潞王是天子亲弟弟,这大明江山都仰仗你撑着,从国库里拿几百万两银子来供养,这真不算多。这些大臣们监守自盗不管,反而指责起皇家,还自诩为民请命,这真是不要脸。换了洪武爷那会,一个个都该剥皮塞草的。”
太后目光森然道:“是啊,是该好好办一办了,哀家就不信张居正,林延潮没拿过一文钱,让武清侯给哀家好好查一查。查实了,该剥皮的剥皮,该塞草的塞草。”
冬十一月。
京城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事是户部尚书张学颜上书,言眼下昭陵尚且完工,天子既要修离宫,还要建寿宫,开销巨大。
而在九边军饷就拖不支,黄河汛情朝堂拿不出一两银子赈灾下,恳请宫中减少兴造营建用度。
张学颜上书后,天子大怒,要裁撤张学颜,后经内阁力保。天子改张学颜为兵部尚书。
然后改命南京户部尚书杨巍,为户部尚书。
杨巍任户部尚书后,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上奏言先拿京官,河南省官员两个月薪俸,为黄河赈灾之用,寿宫营建先支两百万,至于建造离宫,补充军饷等明年再说。
天子允了杨巍所请。
但户部扣押官俸赈灾此举,却令官员们骂声一片。
还有一事就是张居正抄家之后,当初说张居正贪污,言他'五步凿一井,十步盖一庐'的杨四知这些官员们,言之凿凿的上书说,凭着张居正的俸禄赏赐,就是当一百年的官,也攒不下这二十万,由此可见证实他贪污无疑。
另外他们还绘声绘色地说张家三子,事先藏匿了两百万两,并且已秘密将银运回了湖广老家,所雇用运载金银的船只有百余艘之多,水上船只延绵十里,简直是招摇过市。
结果船过洪泽湖时,遭遇大风,船沉了不少,这一番话说来,仿佛杨四知亲眼所见一般。
他们要刑部严刑逼供将这笔银子问出,结果张敬修受刑不过,供有三十万两银子藏在了已被抄家的曾省吾,王篆家里。张敬修不堪刑讯,写下绝命书后,于狱中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