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海瑞当上礼部侍郎,是林延潮向天子举荐的,这百官皆知。
莫非海瑞也是有私心的?
海瑞回瞪了杨四知一眼道:“林延潮是吏部的官员,还是当朝内阁大学士?有何举荐之权?你贸然言之,如此置陛下于何地?”
听海瑞之言,杨四知无言以对。武清侯李伟此刻心底也在大骂杨四知蠢材。
天子也是不快地看了杨四知一眼,摆了摆手道:“杨卿退下。”
杨四知灰溜溜地回到班中。
海瑞袖袍一撩向天子跪下道:“臣海瑞保张居正,林延潮并非奸党。”
海瑞一言即出,满朝皆静。李伟袖子颤颤发抖,至于曾向宗,杨四知则是面色如土。
“陛下,张居正为辅臣十年,功在社稷,过在身家,但功过相抵,不可抹其为国家尽忠之功。至于林延潮……林延潮谏二事疏,臣读之疏临表涕零,其拳拳报国之心,天日可表。”
“臣不知秉公直言何罪?为民请命何罪?为陛下辨析忠奸何罪?”
海瑞三句正气凛然的质问振聋发聩,犹如金石激鸣,御座之上的天子,眼眶微微泛泪,他心底何尝不知张居正,林延潮乃是冤枉。
“故而臣力保张居正,林延潮并非奸党,请陛下明鉴!”
说完海瑞长叩。
见海瑞如此,满朝动容。
顾宪成,魏允中可以说是因同年之情来保林延潮。
但海瑞与张居正为官时素来不睦,但竟肯为张居正出声,这实在是高风亮节。
御座上的天子也是措手不及,他看了张鲸一眼。张鲸连忙伏下头去,对此实毫不知情。
海瑞不结党,是天下周知的,张鲸也没料想他出面。但天子与张鲸都明白海瑞这番话绝无私心。
御座上的天子坐不住了,眼下局势已超出他的掌控了。
下面的官员也不由不顾在旁的监察御史,交头接耳道:“虽说平日一贯不喜欢这海笔架,但这一次他说得实在是对。”
“此铮铮铁骨,非他顾宪成,魏允中都要下狱了。”
“此乃千古青松翠柏,可为栋梁亦傲霜雪!”
此刻身在朝班中的于慎行暗自惭愧,虽说他早作了决定,但到了临场之时,自己却是犹豫了。
几十年的读书养志,但真到用的那一刻,不是人人都那么从容。
眼下于慎行见海瑞七十高龄仍是秉直上谏,以身为林延潮,张居正作保,现在他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于慎行牙齿一咬,拳头一握大声道:“臣于慎行上疏三事。”
官员们看着今日,顾宪成,魏允中,海瑞,于慎行他们一个个都是怎么了,都要替张居正,林延潮申冤吗?
但见于慎行将奏章奉上大声道:“臣于慎行上疏三事。”
“一事黄河,苏松水灾,百万黎民无家可归,九边欠饷,军心震动,臣请陛下削潞王大婚之费四百万两。”
“二事前首辅张江陵为国尽忠,虽有过失,但不掩其功。眼下张江陵家财已籍,长子刑讯自杀,恳请陛下慎狱敬刑,全张江陵之身后,以存国体。”
“三事昔秦朝以谏者为诽谤,以刑杀为威,故大臣畏罪持禄,莫敢尽忠。左中允林延潮,秉直进言,犯颜相谏,此无罪也,恳请陛下释其罪责。若陛下能允臣三请,则百官无不颂扬陛下圣明也!”
于慎行这终于图穷匕见了。
林延潮谏二事疏通就是于慎行说的一二事,至于第三事则是搭救林延潮。
杨四知,曾向宗见众怒滔滔,此刻已是不敢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