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目光一冷道:“必是有人给慈宁宫通风报信,故而高公公来给武清侯求情了。”
高淮,张诚皆是吓道:“臣不敢。”
天子摆了摆手道:“这几十名言官弹劾武清侯,满朝皆知,也不一定是你们从这泄露出去的,宣!”
片刻后高公公入殿,向天子行礼道:“奴才参见陛下。”
天子向高公公道:“听闻母后凤体有恙,高公公刚从慈宁宫来,可知母后好一些了吗?”
高公公道:“劳陛下挂念,太后凤体有恙,乃积忧所至,今日又听闻武清侯被大臣弹劾,更是忧思不解。”
天子佯怒道:“你们怎么回事,明知太后这几日一直凤体欠安。太医叮嘱要母后好生静养,而你们这些饶舌之人,竟整日拿这等事惊动她老人家。若是母后身子不豫,朕必拿你们这些身边之人重责。”
高公公本是代太后来质问天子的,但被天子这么一喝吓得跪下道:“陛下,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惊动太后,是今早侯爷亲自入宫向太后鸣冤啊!太后念在父女之情,这才记挂。”
天子冷笑道:“才想的,原来是武清侯入宫。”
高公公缓了缓,就在十几日前,天子对太后还是犹如老鼠见了猫一般,待自己这位跟随太后几十年的老人,也是十分恭敬客气。
但百官叩阙之后,天子竟不将自己放在眼底了。
高公公斟酌着语气道:“言官奏事,向来皆捕风捉影,多系子虚乌有,言辞间夸大其词,好惹人注目。陛下不可轻信这些大臣们的话啊。”
高公公说还未说完,就见天子将案头这一堆奏章捧起,然后摔在高公公的身下撒得满地都是。天子怒道:“这是科道言官们弹劾武清侯的奏章,他们都是捕风捉影?子虚乌有的吗?”
天子走至高公公面前随意拿起一封奏章,对着高公公念至:“你既不信,朕就随意挑几条来给你说,你给朕听好了转禀太后。万历五年武清侯私吞军用,以至兵卒冻死数十人,引京中军士哗变。”
“武清侯私下结交大臣权宦,如前吏部尚书王国光,以及冯保之流,并收受大臣贿赂,为其奔走,卖官鬻爵。”
“武清侯府邸李园之奢侈,乃无数民脂民膏所砌。李园中之所藏。百姓们称,但凡宫里所有的,李园必有,宫里没有的,李园未必没有。”
“武清侯晋爵后,为了扩建李园强圈民田,强拆民屋,百姓反抗,武清侯竟让家丁,京营军丁冒充市井流氓殴打,打死五人,打伤几十人。”
“百姓家宅被拆,流离失所。民间控武清侯之讼状于顺天府堆积如山。顺天府府尹徐敏行,明知武清侯枉法,却不为民主持公道,反而包庇其事,言百姓欺蔑吓诈皇戚,竟着处以大刑,并以大枷枷示为首者十余人一个月。”
“还有其他大罪小罪十余条不说,一条条都是骇人听闻。武清侯父子,乃是朕之家人,眼下朕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约束,又如何治理天下?高公公你替母后教教朕?”
眼见天子震怒,下方张诚,高淮都是垂首。
高公公听了,抬起头强硬地道:“奴才如何敢教陛下,只是陛下,太后因潞王之事不仅作了让步,眼下还已是病倒了。陛下虽为天下之主,但也是人子,自古以来圣朝圣君皆以孝治天下。”
“武清侯纵是有错,但陛下应以家法惩之,岂有让外人言事,若是放任言官们抨击,如此朝廷颜面何在?”
天子竟被高公公这几句堵了回去。
天子本以为可以压下高公公,却不想自己在太后面前,以往都只是俯首听命的份。一个月前,天子就算明知武清侯贪赃枉法,但在太后面前也是半个字都不敢提。眼下刚扭过大势,但乍然下想要完全强压高公公这些宫里老人,却是办不到。
高公公又叩头道:“奴才言尽于此,请陛下明鉴,奴才还要回宫服侍太后。”
说完高公公起身走了。
高公公离去,天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高淮,张诚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才是。”
天子向高淮,张诚道:“朕这皇帝竟当真是窝囊。”
张诚与张鲸都是眼下司礼监太监张宏的干儿子。
张鲸聪明干练,但性贪婪。
张诚则不同,在司礼监时,张宏曾与他说了五代时优伶敬新磨之事。
当时唐庄宗于中牟田猎,纵马践踏百姓的禾稼。中牟县令于唐庄宗马前力谏,唐庄宗叱去,要杀这官员。时敬新磨追禽至马前,为皇帝骂之道:汝为县令,却不知吾天子好猎,怎么放纵老百姓开耕种稼,以妨天子驰骋?汝罪当死,请行刑。
唐庄宗听了笑而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