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里一阵寂静。
苏严端起茶碗喝茶。
不久苏严的心腹‘让师爷’将呈文拿给林延潮道:“这是呈文,还有当时管河同知签下署令。”
林延潮向苏严道:“府台,那下官就看了。”
苏严大有‘本府清正廉洁,不怕你查’之势道:“司马尽管看。”
林延潮知这样的呈文里看不出什么,但仍是端起文书一行一行地看去。
苏严呈文起草十分缜密,丝毫漏洞都抓不到,将责任尽数推在了之前的管河同知身上。
一旁让师爷解释道:“两年前大堤开筑即屡遭冰雹,伤及民夫无数,以至延误工期。之后秋讯就要到了,河道衙门又催得紧,故而本府不得不命管河同知仓促而筑。当初府台再三过问,工期是否太赶,需加派人手,但当时管河同知信誓旦旦向府台大人担保。”
“司马,这都是他当时签下署令,过手公文,府台大人当时信了他的话,哪知不到两年……”
一旁的商虞通判吴通判帮腔道:“也不能尽数怪管河同知,这次黄河大水,也是天数。”
“当时河道衙门监督筑堤,大堤筑后,是经过先经藩司,再经河台查验过的,两个衙门都没说什么,那知遇到今年这百年不遇之大水。”
粮捕通判周通判亦道:“司马你在京里,不知今年黄河大水有多大,简直骇人听闻。”
林延潮听完释然道:“本丞算是明白此中内情,看来此次确乃无妄之灾。”
让师爷道:“几位大人都是行得正坐得直,在此事没什么失当之处。只是有人谣传,妄图泼脏水。你也知府台大人,一贯刚正严明,难免有小人在背后中伤。”
林延潮道:“让师爷不要误会,本丞并未听到什么谣言。只是下官到归德为官,于决堤之事不能不问。”
众人心想也对,归德府决堤,水淹黄河下游这么多州县,这样的事连皇上都惊动了,林延潮身为本府同知,到任以后一句不问这才是不和情理。
林延潮呷了口茶,又道:“到时万一上面过问下来,兄弟我这里也好替几位大人辩解几句。”
听了这句,几人表情都是一凛,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
周通判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敢问司马,敢问你说得这‘上面’是指哪位大人?”
林延潮笑而不答。
周通判干笑两声道:“兄弟我冒昧了。”
要知道林延潮是从京里来的,京里任何一位阁老或者尚书都可能是林延潮之靠山。谁也不知林延潮背景有多深,官场上贸然探问是很遭忌讳的。
倒是苏严道:“司马是申吴县公的门生吧!”
林延潮恭敬地道:“是。”
苏严点点头道:“本府虽无锡人士,但与申吴县公也是半个同乡。”
林延潮道:“这么说,顾(宪成)叔时,府台也是相熟了。”
苏严脸上浮起笑意道:“吾乡后起之秀,本府如何不识。”
攀了关系,二人就拉近一份。
一直不出声的仪考通判何通判问道:“司马在京可识得山阴王(家屏)忠伯。”
林延潮道:“那是本丞在翰林院时同寅,还一并为日讲起居官。何别驾认识忠伯兄么?”
何通判抚须笑道:“王忠伯正是区区同年,也是同乡。”
听着林延潮,苏严,何通判三人对话,吴通判,周通判,还有推官三人是一句话也插不上。
因为他们都并非两榜进士出身,虽说都是同僚,但这样的话题,他们是插不上嘴的。之后数人聊至‘金榜提名’时之风光,三人更是插不上话,只能告退。
官场上,官位高低可分一个圈子,何等出身也能分一个圈子。
当夜无话,次日林延潮授了印信,算是正式上任。晚上接风宴十分隆重,就不累述。
这一日,林延潮在正堂与苏严说话。
这时一名巡捕急匆匆地奔入大堂向苏严道:“府台大人,有饥民闹事,砸了城东的粥厂,并将粥厂之官吏尽数抓了,以作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