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府的官员本要诉苦,但是心想辜明已有言在先,不可以拿府里破事哭穷,于是道:“今年府里有困难,但是既是省里发话了,那我们今年咬牙忍一忍,先缴了去年的积欠。”
“至于今年,恳请拖延至明年二月。”
“不行!”辜明已当面拒绝道,“今年最迟不可拖过十月。”
河南府官员哀求道:“恳请府台宽限一二。”
“罢了,先缴纳一半,明年二月再缴纳另一半,没有第二条路。”
这名官员想了一番道:“那就依府台大人的意思。”
这名官员见事解决,当下松了一口气。
“彰德府?”
“下官在。”
“已是累积拖欠两年,一共两万两库银,你就是补了前两年的,今年也宽限不了。”
“下官已是尽力,明年的实在没办法。”
辜明已道:“那本府也没办法了,你们府正印佐贰官员都自领处分。”
这官员哀道:“求府台宽限一二。”
但凡领了处分,三年内不得升迁,仕途大受影响。
辜明已道:“没办法,只有得罪了。若是明年前补齐,司里不会与你为难,并撤去处分。”
这官员垂下头去。
“卫辉府?”
“下官在。”
“璐王藩邸就在卫辉,你府既司营建藩邸,那么拖欠之事,本府会替你奏明司里。”
辜明已说到这里,向众官员解释道:“终归是璐王藩邸,若是追缴太过,激起民间物议,此于璐王面上不好看。”
众官员听了心底呵呵,这卫辉府官员不知如何巴结的,竟免去了处分。反正嘴巴在你身上,怎么说都行。
辜明已又拿起一账本,嘴边冷笑然后道:“归德府?”
众官员看去,但见林延潮一脸'懵懂地'道:“下官在。”
辜明已寒笑:“林司马,百里缕堤已经修好了吗?”
“这个……尚未全功。”
辜明已摘下眼镜道:“原来如此,那么这百里缕堤修了不少银子吧?”
“今年朝廷下拨的五万两河工银都用进去了。”
“五万两银子就能修百里长堤?怕还挪用了不少吧。”辜明已话音已冷。
众官员都替林延潮捏一把汗,但见林延潮笑道:“府台真明察秋毫,确实如此。”
辜明已捧起账本念道:“归德府拖欠库银三年,一共是三万七千三十二两七钱五分三厘。还有今年的账,你准备如何缴?”
“最好……还是请府里这边宽限一二。去年黄河决堤,归德遭了大水,所淹最重……”
辜明已将手一抬道:“本府没空听你哭穷,若有难处,各府都有难处,不仅是你归德一府。如今你拖欠三年库银,一年一个处分,那就是三个处分。”
“归德府穷困至此,你既好大喜功,为了贪图政绩,吹捧自己的官声,自不量力修建百里缕堤,可有将府里的亏空,丝毫放在心底。你如此与藩司如何交代,与圣上又如何交代?”
辜明已说到这里,露出痛心疾首之色道:“不说处分,仅凭你不顾府里亏空,劳民伤财,大兴土木仅仅是这一条罪,本府就可奏请朝廷,勒汝就地免职。”
“诸位同僚,今天也看见了,不是本府为难林司马,实在是其自作孽不可活。到了眼下,本府也唯有挥泪斩马谡了!”
说到这里,辜明已还真作出了洒泪之状,可见他是多么痛心疾首。
开封府的属官见此都是在心底默叹,又一个年少气盛的官员,倒在了老谋深算的知府手里。
若是林延潮方才服软,现在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啊。
一旁一名看着'不知所措'的林延潮,低声道:“林司马说句话啊,先向府台赔罪……”
辜明已冷笑一声,他心道,现在赔罪,晚了!
众目睽睽之下,面对众人的目光,但见林延潮长叹道:“到了此刻,实在也没有办法了……敢问府台一句,若是下官将亏空一气补齐了,今年考绩能得'卓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