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公子道:“孙儿这边也有作两手准备,爹已经寄信给巡按,请他念在同年之情上替我们向按察司施压,催促他们尽快审理此案。”
“我想信已是到了,那么按察司杨臬台也要有结果了。”
赵老太爷道:“那就好,倒是苦了老三他挨了三十下板子。若是可以,我倒宁愿用我这把老骨头替他挨这三十板子。”
赵大公子冷笑道:“爷爷,三弟这三十板子不会白挨,提刑按察司,整个河南官场都会从这三十板子里看出我们几家翻案的决心。”
众人都是称是。
赵老太爷点点头,捏着胡须道:“状子递上去了,板子也挨了,巡按的信也送了,那我们只有静观其变了。”
说到这里,赵老太爷有些疲倦:“到了我这个年纪,再多的钱财也不管用,唯有子孙是福。”
正说话间,外间有人快步走入厅里,然后面色凝重地在赵大公子耳旁说了几句。
赵大公子听了脸色剧变,欲言又止。
赵老太爷摇了摇头道:“这里没有外人,你就直说吧!”
赵大公子目光里有些惊慌,也有些骇然,似暂时没有接受这消息。
众人看他的表情,心底也有一等预感。
此刻难以言语的气氛笼罩在花厅里。
赵大公子的话很短只有一句话:“状纸被按察司杨臬台给打回去了,三弟又挨了三十板子。”
众人闻言都是不敢相信,连正三品按察使都不敢管这个案子,那么还有谁敢管。
赵老太爷闻言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了很多事。
他当年为了贪谋一位同宗亲戚的田产,与地方官一并伪造田契,吞下了他亲戚两百亩田地。
这亲戚因此事被气的一命呜呼,他的儿子则是四处告状,要争回这两百亩田。
但对方告到县里,被县里打回,还挨了打。
告倒府里,被府里打回,被打断一条腿。
然后他告到按察司,结果也被他赵老太爷的儿子使本事,案子被打回,此人也被打的用草席裹回家。
但这亲戚的儿子只剩下半条命,仍是扬言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要告状,告到底。
县里不行,告府里,府里不行,告省里,省里不行,就上京。
但最终此人没有上京,而是伤重去世了,拜祭时赵老太爷还假惺惺地去看了一眼。
他永远忘了不了,他们家人对赵老太爷说了一句,你们赵家也会有今天的!
ps:感谢爱啊!书友成为本书第八位盟主!
开封府巡按察院。
官厅之中,巡按御史曾乾亨正皱着眉头,左右踱步。
幕僚道:“东翁,眼下归德赵家以及数户联名恳请东翁重审归德府府试弊案。”
“还有这是南直隶礼部赵大人的来信。”
曾乾亨身子靠在了官帽椅上,心想他与这位赵大人都是万历五年的进士,二人有年谊,不可不理,于是挥了挥手让一旁幕僚接了信读给他听。
幕僚看信后道:“赵大人的意思,是请东翁念在同年的情分上,主审归德府府试弊案案子。”
曾乾亨道:“这个案子确是林三元受委屈了,有仇不报非君子,这本按可以理解。但林三元竟将此办成大案,牵连进这么多人,显然有些是公报私仇了。”
“案子没有这么办的,得饶人处且饶人,本按也不赞成牵连过广,林三元此举再有理,也有罗织罪名的嫌疑。”
“东翁,那我们是不是……”
曾乾亨站起身来打断道:“依朝廷律令,弹劾府县官员,要先去按察司告状才是。”
幕僚道:“告了,听说案子给新任的分巡大梁道程副使打回去了。”
曾乾亨摇头道:“糊涂,怎么投分巡道?程副使乃正四品,与林三元平级,当然审不动他,也不敢审他。若是我,赵家这案子,应该直接递至开封府的河南提刑按察司才是,由杨臬台亲问。”
幕僚道:“东翁怎么忘了,越级上讼要鞭五十,林三元是知府,赵家再如何了得也是百姓,百姓告官,要一级一级上控。若分巡道不接,才能再投按察使。”
曾乾亨捏须道:“此事我倒是忘了。那赵家投杨臬台了吗?”
“投了。听说敲鼓时候,守鼓吏对告状的人道,要收状子也行,不过民告官,要先受三十仗,那人也是硬气,忍了下来。。”
曾乾亨道:“民告官,就是折腾官府,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挨了板子,就说明案子按察司已是受了。杨臬台这也是按规矩办事,此人虽有些迂阔,但办案还是不含糊的。”
“那东翁,我们是不是也要发函到按察司问一问?”
曾乾亨伸手一止道:“不用。关于归德府的事,本按半点也不想碰,此乃前车之鉴啊。”
数日后。
开封府赵家大宅。
与很多河南士族一样,家里有人考取了功名,中了举人进士,或是做了官,这样的人家一般都会在开封府置办一座宅子。
对于赵家而言,他们在开封府的宅子,除了王府外,其阔气程度是能排在前五的。
按道理,赵家最大的官在南直隶不过礼部员外郎,官并不大。但是此人之前任过南直隶户部员外郎,掌管后湖黄册库。
掌管后湖黄册库这官如何了得,这里就不细叙了。反正对方任职不过两年,赵家就在开封置办下这座宅子。
今日赵老太爷与这一次牵连进归德府府试弊案几位老爷商量。
待赵老太爷走到花厅,众人都是站起身来。
赵老太爷敛去神情,举起双手压了压,让众人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