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五十五章 突击检查

大明文魁 幸福来敲门 5610 字 8个月前

归德府这一次风波,随着府试弊案的结案,最后是以赵家服输,当地豪强按照朝廷律令缴纳夏粮,漕粮最后结束。

林延潮主政后,可谓大获全胜。

随即就是黄河伏秋大汛,今年的水情介于万历十一年及万历十年之间。

虽说没有万历十年那次,整个黄河南北决堤,千里泽国的景象,但对于两岸官员,百姓却又一次遭了大水。

大明享国两百多年的历史上,黄河水灾对这个帝国的频率,不是,五年一次,也不是三年一次,也不是两年一次,而是惊人的一年两次。

这一次黄河水灾,来势汹汹。

最后南岸决堤,陕西,河南数郡成为泽国,大水所过之处,屋舍田地尽数被淹。

消息传出天子震怒,欲问罪河道总督李子华。

而李子华上表自辩,将黄河决堤的责任都推脱在漕运与河道相互不统属,保漕不保河,保漕不保河,二者实难兼顾。

李子华将锅都丢给了漕运,又花钱打点,最后天子下旨李子华治河三年,有负天恩,本欲罢官抄家,但念及大臣体面,改令致仕。

李子华最后可谓逃过一劫,令众官员齐呼不公平。李子华治河三年,将河道搞成了什么样子大家是都知道的。

不说贪污河工公款,而且还令沿河官员到他指定的料家那买河工料,今年河水泛滥,李子华你难辞其咎,但天子就这么饶过他了,实在是令贪官逍遥法外。

不过李子华在河道任上所作所为,仍是激起了民怨。

他返家路上,不知何人将他的路途消息泄露,于是他的官轿在驿站遭遇遭灾百姓围攻。李子华不得不化妆成百姓逃脱,回乡后不过一年即郁郁而终。

李子华免职后,朝廷各部商议,为了改变漕运和河道互不统属的局面,于是决定设一大员,总理河,漕二事。

也就说朝廷不再分别设河道总督,漕运总督了。而是将河道,漕运两衙门合并,归于一名官员管理。

听到这消息后,朝堂震动,漕运河道是朝廷最重要的两件政事。

新任总督,总理河道,漕运二事,还兼任凤阳巡抚,这可谓权力空前,沿河沿漕任何官员都必须听他调遣,这样的职务,哪个官员能胜任?

还有漕运总督是在都察院挂衔,河道总督是在工部挂衔,那么两事合并,新任总督是在工部,还是都察院挂衔呢?

挂衔乍看是小事,背后的名堂可是不小。这不是工部和都察院两个衙门争论,也不是朝廷的重心,到底是保漕为主?还是治河为主?

背后的实质是内阁与都察院的交锋。

内阁首辅申时行是意属归工部,但李植,江东之等官员则意属都察院。

这又可以看作是内阁与言官的一次交锋。

最后结果,新任总督的官衔是,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兼管河道。

结果一出是言官大胜,李植,江东之等官员是拍手相庆,这回可是狠狠地涨了面子了,重挫申时行这老匹夫的颜面。

不过李植,江东之他们笑了没两天,朝廷任命潘季驯为,新任的漕运总督巡抚凤阳兼管河道。

潘季驯是什么人?

张居正,申时行两位首辅的同党啊,

张居正抄家时,潘季驯上奏天子,为张居正求情。

然后在高启愚乡试案中,李植,江东之弹劾申时行与吏部尚书杨巍,时为刑部尚书的潘季驯为申时行说话,结果被弹劾罢官,落职为民。

潘季驯罢官后,朝中一直有官员为他说话,鸣不平。

这一次李子华将河道搞成这样一个烂摊子,天子这才想起了潘季驯。

潘季驯担任河道总督时,黄河治理的是井井有条,没有遭遇过什么大灾。

潘季驯在徐州下游治河所修的大坝,朝廷后面没往里面投过一两银子,之后数年大水一点事也没有。

一句话概括潘季驯的功绩,就是039河安正流039。

李子华担任河道总督的水平连给潘季驯捧脚都不够格,正所谓国难思良将,天子也明白当初自己是对不起潘季驯的。

所以申时行向天子推荐潘季驯时,天子将李植,江东之等人推荐河道总督的名单,尽数丢在一旁,之前志在必得的杨一魁也落选了。最后天子下诏启用潘季驯,为新任漕运总督,兼理河道,并加太子太保。

从一名推官到太子太保,位晋一品,潘季驯已位极人臣。

消息一出,众官员拍手相庆,朝廷上下都以为治河之事,非潘季驯不可。

这时身在浙江老家赋闲的潘季驯,已是为宦多年,落在一身病痛,而且年事已高。

但潘季驯接到圣旨后,二话不说,柴车幅巾赴任。

不说潘季驯赴任,就说潘季驯担任漕运总督兼理河道的消息一出,朝堂上下都是嘲笑李植,江东之,争了半天费尽心机,结果给他人作嫁衣。

他们以为将新任总督争到都察院就算胜利了,但最后却被申时行推举了潘季驯半道截胡,这个结果实在是令二人吐血三升。

大河之上,波涛拍岸,浊浪排空。

伏秋大汛已过,黄河沿岸可谓是一片狼籍。

新任漕运总督兼理河道的潘季驯在淮安拜印后,即马不停蹄地巡视黄河沿岸。

潘季驯的座船来到河南开封府。

新任总督,漕运河道一把抓,权力可谓空前,无论是内阁,还是御史台都要卖他的面子。

所以潘季驯一来到开封,可谓是整省官员都震动。

不说开封府至上而下的官员,就是藩司,臬司,就是巡抚臧惟一也是来迎风。

酒宴排了两桌,身为地主的开封府单知府也是陪在第二桌。

主桌上都是开封一省要员相陪。

确实现在潘季驯是太子太保,一品衔,单知府身为开封知府,虽是正四品大员,但与他坐一桌还是不够格。

酒宴开始,潘季驯却是滴酒不沾,然后与众人道:“本督也不是新官上任,嘉靖四十四年起,就受命治河,说来你们都还是本督后面来任官,所以这些接风洗尘的繁文缛节就都免了吧。”

潘季驯一到任,就摆出老资格,一副我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饭还多的样子,众官员立即放下酒杯,垂头听训。

潘季驯继续道:“这一次黄河沿岸都是受了灾,开封也受灾不小。本督知道你们都捏着不往上报,但是你们以为可以瞒过百官,瞒过部堂,瞒过圣上,但却瞒不过本督,今年的河情并不比往年更甚,但为何落到了这个田地?灾情如此之惨重?”

“朝廷每年下拨百万两的河工银到哪里去?尔等不要都往李子华身上推!他是辜负圣恩,将差事搞砸了,但眼下河工这烂摊子,你们就没有责任吗?今日回去后,本督限三日,尔等要将各地灾情如实上报给本督,该怎么写怎么写,不许掖着藏着。本督会据实上奏,哪怕在文武百官丢人。”

这一番话说的河南巡抚臧惟一以下官员都是颜面无光,这是要把他们拉出来,在百官面前吊着打啊!

“以前的事,到此为止。此后不管是府,还是州县,河工账目都要亲自严加审核。本督治河二十年,什么门道没见过,不要以为可以骗过本督,而抱有侥幸之心。在此丑话说在前头,收起那些雕虫小技,否则白刃不与相饶!”

潘季驯的话,令众官员都是出了一身冷汗,从此以后他们的日子不好过了。

次日,潘季驯即去朱仙镇巡视新开的贾鲁河新河。

潘季驯见河上粮船往来,甚是满意,对左右官员道:“本官昔年任河道总督时,早有意疏通贾鲁河,此实在是利民之举。”

众官员一并称是。

潘季驯随即皱眉道:“不过这新河即开,湖广的粮船应停满码头上下才是,为何码头上湖广粮船如此少。”

开封府单知府心底冷笑三声,然后禀道:“太保有所不知,这贾鲁河省里是决定疏通新河就好了,但是归德知府说既是疏通贾鲁河,就应该旧河新河一并疏通。于是他在字眼上作文章,让省里拿钱疏通了贾鲁旧河,并且以免税为利,让湖广粮船宁可绕道从旧河至开封,也不从新河走。”

潘季驯讶道:“竟有此事?”

一旁开封府官员闻言都是诉苦道:“回禀太保,此事真千万确啊,旧河引大河之水,万一泛滥不仅堵塞旧河,还容易波及新河。但归德知府一意孤行,一定要疏通旧河,空耗朝廷的钱粮不说,还引起了河患。”

“而且疏通了旧河后,湖广粮船大都从旧河走,导致我们开封府在新河上的关卡都收不到税,本以为可以借船税补贴之前的疏河之费,但眼下我等只能看着朝廷的税赋就如此白白流失了。”

这边自单知府以下的开封府官员都是心怀积怨都是很久了,眼下在潘季驯面前一直抹黑,递小话。

潘季驯闻言当下负手问道:“哪里有官员如此办事的?这归德府知府是何人?”

一旁单知府都是心底暗爽,河南巡抚臧惟一则是道:“回太保,现在归德府知府,原翰林院翰林林延潮。”

潘季驯讶道:“竟然是他?”

单知府心道,不好,林延潮任京官时交游广阔,这潘季驯说不定与林延潮有交情在,这会可惨了,搞不好要被林延潮倒打一耙。

但见臧惟一问道:“太保,与林三元相熟否?”

潘季驯笑了笑道:“怎么会不知呢?当初他任同知时,言不用朝廷一两银子独立修河,本督当时就写信质疑,结果却被他束之高阁。”

潘季驯此言一出,单知府等人都是大喜,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