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陈济川,他笑着道:“府台让我来告诉孙先生一个好消息,柘县的事了结了。”
“了结了?”
“不错,”陈济川道,“新来的巡按御史汪巡按,他来柘县视察,对孙先生办下的河工淤田是赞不绝口。故而他替省里决定,柘县这一次拉下亏空不予追究,并且还决定向朝廷保举治河有功的李知县。”
听了陈济川的话,孙承宗一愕,然后追问道:“此言当真?”
“当真,千真万确!”陈济川开口道,“府台让我来禀告孙先生,这一次柘县的亏空,省里已是准许府台用府里的结余来替柘县补上,所以孙先生也不必为这钱的事发愁了。”
孙承宗闻言大喜。
陈济川走近孙承宗低声道:“另外府台还得知,这一次孙先生为了治河,不仅一文钱都没有要,还将自己多年的积蓄贴补进亏空中。”
“府台闻之此事后,说孙先生此举实在不智,若让人得知,旁人会如何看他。所以府台让孙先生将这银子收下,回到高阳老家后,拿钱先买上几十亩良田,然后安心读书准备明年春闱,上京后有什么不便,就找朱学士,他必会为孙先生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孙承宗闻言感觉,林延潮真是心思细腻,将他的事一件件都安排的十分周到。
孙承宗道:“府台此恩此德,孙某实不知说什么……”
陈济川笑着道:“那就不要说了,那就等待孙先生明年高中的好消息了,陈某告辞。”
说完陈济川等人即匆匆上马离去。
孙承宗站在路亭边目送陈济川,良久后才收回视线。
孙大器在旁听的真切,立即道:“老爷,赶紧的,看看府台给你多少银子?”
孙承宗不由失笑,他拿出来一看。
但见是一张五百两银子的汇票。
一旁的孙大器何时见过这么多钱,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现在他还能有什么话好说。
数日后,陈济川回到了归德府衙,没有休息,而是马不停蹄地向林延潮禀事。
林延潮问道:“稚绳,将银子都收下了?”
陈济川道:“是啊,孙先生这次都没有回绝,不过若府台告诉孙先生,你暗中拿了三千两银子给汪巡按的师爷,恐怕孙先生又是断然不收了。”
林延潮笑着道:“诶,这样的事,就不必告诉他了。”
突如其来的的春雨,浇打在一条通往北方的黄尘古道上。
这时还是二月时节,这雨下的是又急又冻,若是淋在身上十有六七是要得病的。
所以路上行人纷纷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遮着头,望着前方半路上的路亭奔去。
路亭虽不大,但刚刚修耸过,遮风避雨问题不大。
亭子里还有一个商贩,挑着担子在那卖豆腐脑。来避雨的路人见雨下的不小,就纷纷买一碗豆腐脑解解馋。
亭子里,孙承宗与一名随从也正在避雨。
随从名叫孙大器,是孙承宗中了举后,从高阳老家来投奔他的,当初来投奔孙承宗的还有十几个,但后来陆续都找借口走了。
眼下只有孙大器一任留下了,也不是他有多忠心,而是他是孙承宗的族亲,若是走了,面上不太好看。
孙承宗此时已是病愈了,不过走了很久的路,人还是有几分疲惫。
他坐在路亭里看着外面春雨已是小了不少,神色倒是轻松,亭子里的人已经开始陆续离去。他看见孙大器盯着路亭中卖豆腐脑的摊子,嘴里不住吧咋吧咋的,拼命忍住往肚里吞咽口水。
孙承宗对孙大器道:“你拿钱会一碗,吃了再上路。”
孙大器摸了摸扁扁的肚子道:“老爷,一碗三文钱。身上的钱昨日打尖都使完了。”
“我这还有一点。”孙承宗然后从褡裢里掏了掏,摸出三文钱来给了孙大器。
孙大器将钱揣在手中道:“老爷,还是算了,这里离高阳老家还有半个月的路,就我们这点钱,盘缠都不够呢。”
孙承宗闻言笑了笑道:“没事,我以前读书时候,一身本事还未落下,总之一路上饿不了我们的。”
孙大器讶道:“老爷什么本事?不会是讨饭的本事吧。”
见随从奚落,孙承宗也不生气道:“写信,替人算卦,书里自有黄金屋,再不成就当西席,我好歹是个举人,若有大户人家用我,一年馆谷也有几十两银子。”
孙大器满满的恨铁不成钢地道:“老爷还记得自己是举人,哪个举人家里不是良田美宅,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谁有你这般的落魄的。”
“不说别的,老爷本是堂堂知府的师爷,结果得罪了人家,被打发去任一名知县的师爷。”
孙承宗闻言打断道:“府台,是让我去地方修河,让我事功历练,却不是得罪的缘故。”
孙大器道:“这话也只有老爷你自己信了,什么事功,说来好听,说白了,还不是打发你到看不见的地方修河。”
039但是修河也就罢了,好几万两的河工钱从你手边过,你没取一文,钱庄的张掌柜拿着银子都送上门了,结果给你退了回去。这咱们都不说了,到了最后河工出了亏空,你还把这几年攒的百余两银子都往这大窟窿里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