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七十七章 申时行的用意

大明文魁 幸福来敲门 3514 字 8个月前

至于不认识的人,经介绍后方知是行人司行人董道醇。

此人虽只是八品官,但却做了次席。

原来董道醇是董嗣成的父亲,他是万历十一年进士,比儿子还晚了三年中进士。

他乃前礼部尚书董份的儿子,读了前文可知,他的女儿嫁给了申用懋,他的妹妹嫁给了徐泰时。

所以这果真是名副其实的039家宴039。

林延潮被申时行邀请来赴此家宴,更让他确认了申时行的用意。

现在林延潮之于申时行,就如同张居正之于徐阶。

申时行万历八年的门生里,只有三个进翰林院,除了张居正的儿子张懋修,只剩下萧良友与林延潮二人有机会入阁。

萧良有才干与林延潮相较如何,不用多说,与申时行的关系更是没办法比。

对申时行而言,前首辅徐阶就是一个很好榜样。徐阶从首辅任上退下后,被高拱追究旧怨,家人都被论罪,仅自己身免。

最后多亏了张居正力保,徐家这才幸免无事。

提拔自己的学生张居正,被认为徐阶最有眼光的事。所以徐阶以后廷推大学士入阁,哪个首辅不极力举荐自己的心腹。

此举首先造成一个特殊的局面,就是要么一科入选阁臣极多,要么就没有一个。

比如申时行这科,他是状元,王锡爵是榜眼,余有丁是探花,三鼎甲同列阁臣,且同朝为官,被时人称之,制科以来未有之盛。

这都是同年相互提携的默契。

而到了隆庆二年这一科,居然有七人入阁,为明朝两百年来仅有。

至于没有同年在阁推荐,常常导致一科之中,毫无一人入阁。

目前申时行是极力栽培吏部右侍郎沈一贯。沈一贯的资历摆在那边,申时行推举之下,将来入阁的机会很大。

但沈一贯再如何,也不如自己的门生靠谱。

官场上的门生比儿子还有用,因为父子可以翻脸失和,但门生却不能对座师倒戈,否则就是忘恩负义,要被人鄙视一辈子的。

当年张居正夺情时,吴中行,赵用贤两位翰林弹劾张居正之事,官场上下震惊。

不过张居正当时位高权重,所以二人身为学生弹劾座主,可以视作大义灭亲。但若张居正失势后,二人再弹劾,那就是落井下石,忘恩负义。

所以将申时行安排林延潮重回翰林院,以及拉他参加家宴来看,这其中的用意不言而喻。

这有点类似于039隔代指定039了。

想到这里,林延潮笑了笑,向众人先躬身行礼。

众人皆称不敢,起身还礼。他们也明白,申时行来请林延潮赴宴的用意。

申时行见此一幕,目中十分称许。

外头气候炎热,屋子里虽是冰凉,申时行对林延潮耳提面令了一番。

林延潮表示谦让受教时,背后也渗出了汗。

或者申时行还是如往昔那般对林延潮,但林延潮在申时行面上愈发恭敬。

现在申时行是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以往自己是举人时,距离这个位子太远,反而没那么敬畏。但现在林延潮官当的也不小了,反而却知道宰相的权势在哪里。

申时行重新坐下道:“宗海,你这一次从归德回来,说说那边风土,对了,我记得沈宗伯的老家是在归德虞城县吧。”

林延潮听了心底一凛,沈宗伯就是礼部尚书沈鲤。

林延潮有所耳闻,现在沈鲤与申时行面上虽和,但暗中在政见上分歧越来越大。

申时行乃执政的宰相,朝廷之事大多是他说的算,处这个位置难免遭人之忌,而沈鲤被朝野上下的清流视为领袖,中流砥柱的存在。

所以沈鲤常为清流发声,如此二人关系能好才有鬼了。

林延潮道:“恩师说的是,沈宗伯正是归德人,学生初任知府时,他方升任宗伯,当时学生还派人上门道贺……”

林延潮说到这里偷看申时行脸色,但见申时行取银签叉了一瓜果,认真在听。

然后林延潮话锋一转:“……后来学生要打坝放淤,当时正好将沈宗伯的宅子淹去,当时沈宗伯之子上门来找学生,说这是沈宗伯将来准备养老归田,幽游林下时所住,恳请学生改淹别处,但学生没有答允,时觉的很对不住沈宗伯。”

听到这里申时行点点头道:“养老归田,幽游林下亦老夫之志也,沈宗伯倒真豁达,反观老夫到处碍手碍脚,反而没有了这等心境。”

林延潮道:“沈宗伯可以这么想,但恩师为当朝宰相,日理万机,国家是一日都离不开恩师。”

申时行笑了笑道:“你莫要戴高帽,不过这打坝放淤乃有利于百姓的事,沈宗伯家人此举倒也有几分……那后来沈家怎么说?。”

林延潮道:“学生眼底只有为百姓办事,就算沈宗伯是礼部尚书,但在学生眼底将他与百姓一视同仁。所以沈家无论如何,都不能更改学生的初衷。”

林延潮这么说有点过意不去了,沈鲤毕竟有恩于自己,但没办法在站队问题上绝对不能含糊。

但见申时行捻须笑着道:“好了,瞧你如此战战兢兢,茶水也没喝一口,还是如以往我们师生闲聊那般,不要拘束。”

林延潮道:“恩师为宰相以来,威严越重,学生在恩师面前是战战兢兢,不能自己。”

申时行笑道:“信口胡诌,什么宰相不宰相,待张蒲州除服归朝后,老夫就要让贤了。”

申时行此言看似随意,但林延潮心中当然知道申时行这一次找自己回来的目的。

林延潮当下肃然道:“张蒲州不在这三年,陛下将国家大事托付给恩师,恩师兢兢业业一力打理这大明江山,可谓井井有条,天下无论是百姓,还是蛮夷,哪个人不咸服的。不论其他,就说这一次平定西南边事,恩师这居中帷幄之功,何人可及?”

申时行目光一凛,看向林延潮问道:“这么说,你是主张让老夫……”

“学生恳请恩师在圣上面前力争。”

申时行沉吟不语。

林延潮道:“今上龙飞时恩师就是帝师,恩师平素宽厚待人,在陛下心中,绝非张蒲州那样玩弄机谋之辈可以比拟。

申时行皱眉道:“老夫以柔道而行。如若雌伏,终保无咎,若是相争不得,怕连揆地都保不住。”

林延潮道:“此言差矣,恩师难道忘了当年严分宜与夏贵溪吗?”

申时行闻言露出深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