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读书人公认将沈鲤,郭正域,以及林延潮三人,并称为天下三大贤。
而沈鲤是礼部尚书,天子讲师,公认的直臣,名垂几十年的大儒。而林延潮在士子间声望更不用说,虽说年轻,但凭着三元及第,天下为公疏誉满天下,只是被贬离京一阵,名望稍减。
而郭正域居然能与这二人齐名,可知道这几年郭正域现在声望到了何等程度。
面对天下三大贤之一的郭正域,饶是如袁家三兄弟,也有一等粉丝见到大明星的心情。
三人都是露出不胜敬仰之意,连一旁的杨道宾也是客客气气站在一边,在郭正域面前持弟子礼。
郭正域见过几人知道他们是林延潮的同乡或者是旧友,也不拿他们当外人,众人结识了一番。
之后郭正域向林延潮道:“差点忘了正事,先生,可知之前顺天府提学道房寰弹劾海刚峰之事,房寰言其莅官无一善状,唯务诈诞以夸人,一言一动无不为士论所嗤笑。妄引剥皮实草之刑,启皇上好杀之心。”
“又言其矫情饰诈,种种奸伪,卖器皿以易袍,用敝靴以易带。”
听到郭正域的话,众人都是哗然。
这房寰弹劾海瑞的事,最近十分轰动。
海瑞的清廉天下皆知,当然总有人认为这是政治作秀,另外海瑞在任总督义学礼部侍郎前上书,要朝廷整顿吏治,恢复太祖时贪污八十两即剥皮实草之刑。
这件事令天子不喜,此人就借题发挥。
所以说这年头,官员里什么人都有。你太清正廉洁也会被人弹劾,总有人拿私德作文章。
不过房寰弹劾海瑞的事,引起了当时读书人的公愤,不少人对房寰大骂。
郭正域道:“但天子对房寰的上书只是言所论不当,却并没有相责,此举反而让人揣摩圣意,而就在今天浙江道试御史陈舒上书,海瑞在督办义学后,未见顺天府县学多招一人,三年来督办义学毫无寸功,徒费朝廷钱粮二十万,此人在奏章中言,要追究海瑞,以及举荐之人的责任,此事意在先生你啊。”
林延潮沉吟道:“看来我前日面君未被授官的事,已是传出去了,故而这些御史闻风而动,这弹劾来的真快!”
这帮言官,众人都是一并大骂。
就在这时陈济川匆匆入内道:“老爷,我方才在大明门那听得消息。”
“何事?”
陈济川道:“云南道御使张大实,今日上书弹劾老爷,言河南大水,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老爷身为归德令,不与民同甘共苦,不顾地方官员,百姓之挽留,反而执意进京。为免官员百姓阻留,星夜携家眷细软乘马车而逃,进京后到处邀宠,以金银接纳官员,实为卑鄙小人。”
“混账!”
众学生方才还是愤慨,现在已是惊怒了,竟有人可以信口雌黄,捕风捉影到这等程度。林延潮轻车简从,不打扰地方进京,居然在言官口里变成了如此真相。
天子看到这样的奏章后,应该是如何震怒。
林延潮在此倒是佩服申时行果真料事如神,御史们的弹章终于还是到了。
只是比预计的晚了几步。
原来他们是揣摩的天子心意,若是林延潮当殿授官,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但现在消息放出,林延潮显然已失圣宠。
所以御史们今日终于将早已写好的奏章,朝林延潮迎面砸来。
听林延潮要将药送给海瑞,海瑞的下人立即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老爷家法严明,严令我等不可受他人馈赠,他若知道了此事会打死我的。”
林延潮笑着道:“我知道你们老爷家法严明,此事你无须告诉你们老爷就好,他总不能从药汤喝出哪味药好,哪味药坏,记得此事你知道我知就好。我乃林延潮,并非坏官,你与人打听,就知我不会借此讨好你们老爷的。”
见这下人犹疑,林延潮以不容拒绝的口吻道:“不要再想了,还是你们家老爷身子要紧啊。”
这下人点点头道:“林翰林的名声,小人怎么不知道,既是如此,下人就是拼着被老爷打死,也帮林翰林办成此事。”
林延潮欣然点头,之后即是坐着马车回到府邸。
经过今日种种事后,林延潮回府时已是亥初了。
林延潮至府邸,发现丘明山,袁可立,陶望龄,袁家三兄弟,杨道宾数人都是在门口等候。
他们一见林延潮马车,一并迎了上来。
林延潮见了他们笑了笑道:“你们都在啊,回屋里说。”
众人跟着林延潮回到厅里。
稍坐后,众人欲言又止。林延潮笑着道:“你们是想问我今日面圣如何吧?”
众人稍宽,陶望龄道:“老师入宫五个多时辰,我等不由揣测。”
也由不得众人心底不七上八下,那是天子,九五至尊啊。
等闲人谁能见一面?
林延潮这一次被恩准入宫觐见,又逗留如此之久,很有可能是龙颜大悦,说不定还设宴留下款待。
天子如何如何之眷顾,如何如何之简在帝心,大家心底都不免意淫了一番。
“没有授官!”林延潮一句话将他们幻想全部打灭。
“天子没有授官?”
几人都是诧异,杨道宾,袁家三兄弟他们都熟悉官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般而言天子亲自召见,然后再予以当殿授官,这是不轻易授予的恩典,换句话你就是天子钦点的官员。
比如林延潮官衔牌上039钦点翰林039四个字,这是属于三鼎甲才有的荣誉。
其他庶吉士等通过馆选的官员,虽然也是翰林,就不敢写039钦点039几个字。所以同样是翰林,加个钦点二字,你就是比别人高一等。
林延潮这一次吏部考选第一,天子没有当殿授官,说明圣意已变。君前召对时,林延潮的应对不合圣心。
这一幕令众人心底发悬。
袁可立当即道:“老师乃当世大贤,但不遇明主,即是如此,不如归去。”
“混账!这话也是你说的。”林延潮当堂斥道。
袁可立满脸通红,起身向林延潮道歉,但脸上仍是愤愤不平。
陶望龄看了袁可立一眼道:“老师,学生以为,圣意高难测,能和即和,不和即去,大丈夫不可削足适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