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道:“朕今日不是来与众卿议论国本的,而是议潞王推迟就藩的事。”
听到这里,众大臣们就有些不高兴了。
吏部尚书杨巍有些生气了,出班道:“如陛下所言,太后也是确实是为人父母之心,但河南的潞王府已是建好了,更不用说之前湖广废弃的潞王府,加在一起前前后后用掉了朝廷一百万两银子,若潞王不去就藩,此事如何向天下臣民交待。”
“就算不提潞王,放到将来陛下若立皇长子为太子,那么其余皇子也是一定要就藩的!”
啪!
天子重重拍在御案上怒声道:“朕还没有说立皇长子为太子呢!”
杨巍梗直了脖子道:“陛下身为天子,当然可为不顾祖宗法度立皇三子为太子,但皇三子年幼,万一将来皇三子登基,郑妃如何处置?主少国疑之时,大事必定交给郑妃,那时候整个天下让一个妇人说的算吗?”
“放肆!”天子重怒。
申时行等众大臣们都是出班为杨巍求情。
连林延潮也是出面随大流讲了几句,陛下,原谅杨尚书口不择言这样的话。
说话之余,林延潮重新打量了杨巍一番,他本觉得杨巍身为吏部尚书,本来有与首辅抗衡的实力,但却事事听命于申时行,实在有些瞧不上他。
但是没有料到他今天却说了许多人想说不敢说的话。
杨巍仍是道:“陛下,臣一把年纪了,就算死也是无妨,但今日容臣再说一句。当年汉武帝为防女主乱政,杀母而立子,试问陛下有此决心吗?”
杨巍说得白花花的胡子一震一震的,句句是掷地有声,然后重重的地向天子叩了一个头。
申时行等其余大臣继续替杨巍求情。
垂帘里,天子缓缓道:“朕还没有立太子,你们就已经如此……将来……罢了,都退下吧!”
申时行等人当下向天子叩别。
走出了乾清宫后,众官员们走在宫里的石道上,都是默然。
申时行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吩咐他人各自离去,唯独让林延潮与他一起走。
这时候已是到了晚上,不知不觉间众人在宫里居然议了这么迟。
申时行与林延潮二人踏着月色,在宫墙下走了很长一段路。
林延潮打量申时行,但见他脸上的神情从未有过的凝重。林延潮也是知道申时行此刻心情,也就默默地陪在他身旁。
申时行叹道:“老夫当了十年宰相,就算当年张江陵被天下清算时,内心也从未有此刻之彷徨。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林延潮道:“回禀恩师,学生以为陛下今日破例召见大臣,其实心底并未有为潞王担心的意思。他其实是在借潞王的事,在谈皇三子。”
申时行点点头道:“你继续说。”
林延潮道:“陛下眼下宠极郑妃,对于皇三子自也是爱屋及乌,而皇三子一旦没有被立为太子,成年就会离京就藩。潞王之事触动了陛下的心事,所以他借潞王的事来问我们朝臣的意思。”
“眼下陛下知道亲王就藩之事不可更改,又加之偏爱皇三子,那么立国本的事怕是更要推迟了。”
申时行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你见事果真很有见地。从陛下今日之言可知,陛下实没有让皇长子出阁读书的打算,更不用说立国本了,看来老夫在位之时,这件事是办不到了。”
林延潮连忙道:“恩师切勿灰心,正所谓事在人为,更何况满朝上下的官员在国本之事上都是与恩师同心的。”
申时行摇头道:“你不要拿这些话安慰老夫,但话说回来,这国本的事既是遥遥无期,那么再让你在詹事府待下去也是空熬光阴。趁着老夫还能在朝堂上说几句话,我打算调你赴部署事,你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