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璁一生办成两件事,一是削弱了太监的权势,还有一点则是变法改革。
削弱太监权势可以理解,之前就一直听闻林延潮与张鲸不和,而压制宦官势力,对于文臣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事。
至于变法改革,这个问题就大了。
当年王世贞曾论林延潮,说他像张居正。
莫非林延潮是打算干与张居正,张永嘉(张璁)二人一样的事,那就是变法改革。
现在朝堂上的风气大体上还是以变法为忌的。
林延潮对于变法政见如何,无人得知。
但是他当初上书为张居正平反,以及事功学派的主张,就是变法改革,这两点令不少官员也敏锐地猜测到林延潮的政见。
但林延潮毕竟没有亲口承认,所以大家也只是猜测。
现在林延潮说要效仿张璁,到底是压制宦权,还是要变法改革?
万一皇上知道了你林延潮要变法,他会怎么看?会不会认为你就是第二个张居正,而不是第二个张璁?
无论是哪个主张,可以相信这事随着林延潮今日说出,无疑以后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朱赓不由默默顿足心道,此子又来了,就如同当年上疏一样,为何这么急切,就算你要压制官官,变法改革,如此大的事,怎么能在百官面前公开,就算你真有此心,不能等了入阁以后,自己当了宰相后表面不动声色,内里再潜移默化吗?
而面对于此,林延潮则是心底有数,他知道在这个档口上将自己政见公布,有不小的政治风险。
但是这如同一面旗帜,必须举起来的。
之前不说是因为人微言轻,而此刻说,就是不想将来有执政一日时,说一套做一套。张居正变法前车可鉴,而我之变法,则堂堂正正,水到渠成。
林延潮说完一拱手道:“肺腑之言,不吐不快,请诸公明鉴!”
堂上无比静默,众官员们此刻都不知道说什么才是好的,附和还是反对。
所以他们选择了集体的沉默。
然后同样就在这时候,堂外却响起了一片的掌声。
众官员望去,但见站在堂外的二十余名庶吉士们都是双手鼓掌,举袖试泪,感慨而泣。
“臣林延潮叩谢天恩!”
林延潮接过诰书后,见这封赐的诰书,背面绘着端锦荷的图案,用抹金轴,卷头卷尾都有‘奉天诰命’数字。
这诰书一品也有一品的等级,这正好合乎林延潮眼下三品官员的等级。
这官员诰书的字数多少也有讲究,官位越高,当然字数就越多。
林延潮郑重收好诰书,然后摆在香案上,此刻他神情凝重,心情不能平复,一时不知说什么话。
官场升迁之时,得意时,欣喜若狂,不可一世,或矫情镇物,故作淡然,神态万千,不能一一而道尽。
林延潮没有想故意矫饰什么,但整个人还是紧绷在那里。
朱赓久在官场,身为吏部侍郎,对这一幕也是司空见惯,他与林延潮并肩站在一起,对众官员道:“林部堂与本官相交多年,林部堂才学无匹,人品贵重,读书为官都有许多值得称道之处,吏部自杨太宰而下,都对林部堂评价极高。这正如圣旨里所言众士具瞻,四方属望。”
有朱赓这一番话,等于代表吏部对林延潮撑腰了,也缓解了林延潮现在有些不知所措的境地。
林延潮定了定神,应答道:“小弟年轻资历浅,不敢当少宰如此称呼,以后还请少宰多多提点才是。”
在官场上,吏部尚书地位仅次于首辅,而吏部侍郎则能与其他五部尚书抗礼的。所以林延潮与朱赓现在虽是平级,但是他必须要放低自己的身份了。
朱赓笑道:“不敢当。”
然后文选司郎中邵仲禄也是出面道:“部堂大人,为官八载七迁,不到三十岁即已起居八座,但比起为学十五岁中解元,十九岁中状元,三元及第不知孰难,孰易?”
“但会推之上,九卿皆推部堂大人为第一,而后御笔圈用,可见无论是圣上还是百官心底,都意属部堂大人。当年部堂大人奏章里所言,,岂因祸福趋避之。邵某至今仍记在心底,邵某深信言为心声,部堂大人必不负此言。”
林延潮向邵仲禄拱手谢过,他知道对方也是为自己站台,毕竟自己不到三十岁即身居三品,会有人不服,但这比起三元及第而言,哪个更容易一些呢?
经过廷推,还是廷推中的正推,再经天子圈选。
这是官员最稳妥的道路,从程序上而言,无可挑剔。如果再有人质疑林延潮年轻,但是你这话是质疑当朝九卿,以及当今天子的眼光吗?
经过朱赓,邵仲禄这么说,众翰林都是心绪万千。
林延潮也是回过神来。
林延潮先向邵仲禄拱了拱手以示谢过,然后看向堂上的众翰林刘虞夔,刘元震,萧良有,孙继皋,黄洪宪,曾朝节,刘楚先,张应元,陆可教,杨起元,杨德政,冯琦,孙承宗等等。
这些翰林大多科名在自己之上,是比自己提早进翰林院的,其余也是共事了五年,两年。
众翰林们也是心情复杂,在翰林院里利益斗争没有其他衙门多,林延潮这一次升任礼部侍郎,还是令不少人心底不是滋味的。
众翰林里如刘虞夔是隆庆五年的庶吉士,他在万历八年为房考官,当年是他一手点的萧良有,最后在会元之选上,众翰林中唯独他一人推举了萧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