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顾宪成也说的有道理,扳倒张鲸后,能为自己赚取巨大的政治声望,以他现在的地位,加上这政治声望,以及顾宪成,赵南星他们在朝中的支持,未必不能自立门户。
面对顾宪成的期望,林延潮想了一会道:“此事你先容我想一想。”
顾宪成不饶地道:“宗海,此机遇乃是天授,不可失之啊。”
林延潮道:“叔时好意我心领,此事关系重大,我不得不认真考量。”
当夜林延潮与顾宪成分别后回到了自己府上。
林延潮先把陈济川叫来道:“你今晚动身去保定买田,家里有多少银子,就买多少田,最少买得一千亩以上。”
陈济川讶道:“今年保定风调雨顺,田价不便宜啊。”
林延潮道:“那就去别的地方买,总之要在靠近京畿的地方。”
“老爷为何突然生此念头?”
林延潮道:“这是我纳的投名状。此事你尽管大张旗鼓去办,不要迟疑。”
陈济川称是。
林延潮又吩咐道:“去把钟事中,于员外叫来。”
不久工科左事中钟羽正,刑部员外郎于玉立一并来至林延潮府上。
钟羽正,于玉立现在都是林延潮的心腹,在他的提携下,二人这两年来也是平步青云。
钟羽正从礼科给事中升为吏科左给事,于玉立也是从刑部主事升任为员外郎。
随着林延潮官至京堂,林党的实力也在暗中渐渐壮大。
二人见礼后,林延潮道:“这么迟了叫二位前来,是有一件事要你们去办。”
二人当即道:“请部堂大人吩咐。”
林延潮道:“南京提学御史房寰可知道吗?”
于玉立道:“是否抨击海刚峰为官无一善状,唯务诈诞以夸人,一言一动无不为士论所嗤笑。”
钟羽正道:“是啊,此人还言海刚峰,妄引剥皮实草之刑,启皇上好杀之心。并言海刚峰以圣人自许,奚落孔孟,蔑视天子。”
于玉立道:“部堂大人是要替海刚峰主持公道吗?这个时候弹劾房寰,不知多少官员窑拍手称快。”
林延潮道:“我让你们弹劾房寰并非为海刚峰之故,此人当年弹劾海刚峰时,还言在京义学之事,无一可用,徒然虚耗国家钱粮。”
“这义学之事乃我的政柄岂容他人诋毁,任何攻讦此事者,本部堂都不会与他并立于朝堂之上。”
听了林延潮的话,于玉立,钟羽正不由心道,林延潮的手段还真是狠辣。
钟羽正道:“也好,我早看这房寰不顺眼了,既有此机会,无论是为了海刚峰,还是其他都定要叫他罢官才是。”
于玉立道:“不谈此人弹劾海刚峰,诋毁义学之事,就说他督学南京时,种种弊事如此就够弹劾他罢官的了。”
听钟羽正,于玉立之言,林延潮点了点头道:“元辅我会打招呼,你们二人放手去办就是。”
随着海瑞病逝,天子也是乐意作人情给天下读书人看,给了海瑞很多哀荣,下旨礼部给海瑞议谥号。
而这时候钟羽正上疏弹劾南京督学御史房寰,言房之试士,用法太严,江南士子恨之入骨,至拟杜牧《阿房宫赋》作《倭房公赋》以讥切之,俱用杜韵脚。
钟羽正上疏后,于玉立也是上表弹劾。
两封奏疏一下,身负天下骂名的‘房寰’终于被天子下旨夺官,永不叙用。
听闻此事一时大江南北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申时行身为宰相后,衣食愈加精致,这一顿申府上的饭食,虽说是家宴,但也是山珍海味无所不有。
这一顿饭足抵得京城百姓两三年的开支了。
听了申时行这一番话后,朱国祚,顾宪成都没什么心思在酒宴上,倒是林延潮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仿佛如自己家一样。
其实按照林延潮与申时行的关系,至少以前林延潮是把这里当作自己在京师半个家的。
宴毕后,申时行命长子申用懋送了林延潮,顾宪成等人出门。
到了府外,林延潮待要上轿时,却见顾宪成的家仆赶来说他家老爷有几句话与林延潮说。
于是林延潮与顾宪成约了一处地方见面。
二人先后抵达,林延潮先到了一步,待见到顾宪成时,对方则一脸凝重。
入座后,顾宪成即道:“听闻海刚峰的丧仪是宗海兄协助操办的?”
林延潮自从任翰林学士后,众同年与自己见面早都不敢以表字称呼,更不说是现在是礼部侍郎,但顾宪成这一点倒是照旧。当年顾宪成为自己冒死上谏,林延潮记得这份恩情,也一直待他如故,毫不介意。
林延潮道:“大体都还是义学衙门在操办,林某不过帮了一点小忙。”
顾宪成点点头道:“宗海真是高义,海刚峰不为圣上,元辅所喜,宗海明知如此,仍是肯站出来替海刚峰办身后之事。”
林延潮心底一凛,人家说圣人见微知著,睹始知终。
这为官的,虽没有这个本事,但从别人话里揣摩,那是基本功夫。
顾宪成称申时行不应该与自己一样都是恩师,称元辅二字倒显得生分了。
林延潮问道:“叔时兄,这时候约我有什么要事吗?”
顾宪成点点头道:“确实有些私密话想与宗海商量。”
二人屏退左右。
顾宪成不平地道:“海刚峰复官时候,南京督学御史房寰房心宇屡次上疏诋毁海刚峰,天子内阁不加以处罚,吾弟允成看不过去,与两位同科进士彭遵古、诸寿贤联名上疏,要求处罚房寰。朝廷以越级奏事之罪将吾弟与彭,诸二人一并革去冠带。”
顾宪成之言可谓疾言厉色,林延潮知道他词锋十分犀利,在朝士中常针砭时弊。
顾宪成已经如此厉害了,他的兄弟更了得。
顾允成还是观政进士时,居然与两名同科联名批评一名朝廷官员。此举当然被朝堂之士一致叫好,而且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但程序确实错了。
观政进士还不能说是正式官员,只能说相当于实习生,刚进公司的实习生就敢批评公司中层干部,哪怕说得再有道理,肯定是找死啊。
林延潮当即道:“叔时兄,若是为了季时复官的事,某一直全力奔走,效犬马之劳。”
换了别人听了林延潮这话一定感动。
但顾宪成却拂然道:“宗海盛情,顾某心领了,但顾某岂是为了自己弟弟的仕途奔走之人。”
“那可是房寰之故,此人诋毁海瑞,实在可恨!”
顾宪成哂笑道:“此人不过一犬而已,杀之反而脏了你我之手。”
林延潮呷了口茶道:“叔时,你我乃是至交,你有事我一定帮忙,就算是天大为难之事,我能帮的一定会帮。但有时,我也会劝你量力而为。”
顾宪成一凛问道:“宗海你课是听说了什么?”
林延潮点点头道:“初时我以为只是谣传,但今日见你找我来,更信了三分,此事乃火中取栗。”
若是他人听闻林延潮这么一番话,似云里雾里,但顾宪成却是神色凝重。
这要从去年说起,去年京察,申时行授意吏部尚书杨巍,不要如以往张居正在位时那么严苛,可以适当宽大一些。
但都察院左都御史辛自修,单独上奏天子,说京察六年一次,一定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