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九十八章 弹劾之事

大明文魁 幸福来敲门 4601 字 8个月前

当年嘉靖这一手就玩得很精彩,夏言严嵩徐阶斗得你死我活,他无论处置了哪一派都会得到另一派的支持。结果海瑞一封治安疏直接打脸,嘉靖嘉靖,家家干净!

现在赵南星的政治纲领,就是清肃吏治,使君子在堂,小人远去,务求于一等众正盈朝的局面。

然而历史上的东林党除了道德,在政治上又有什么建树呢?如此的政见必然与强调事功的林延潮南辕北辙。

顺便说一句,顾宪成,赵南星主讲的东林书院就是以程朱理学为本,如此也就不奇怪为什么他们将道德放在第一位了。

把李贽的那一句‘傲风雪不可为栋梁’来形容贵党大多数人,这一点也不过分吧。

不过顾宪成和赵南星与林延潮有一点不谋而合,他们都没有将希望寄托在什么治世明君上。

林延潮想了想,也就把劝谏的话放在肚子里了,到了一步大家都不是用言语可以说服了,徒然只有争执而已。

林延潮目送赵南星远去时,不由为他有些伤感,历史会告诉世人谁的方法是对的。

数日后,赵南星上疏言事。

此疏名为《除天下四大害疏》,此奏疏阐述了赵南星的政治观点。

此疏言天下四害。

结党阴私、任人唯亲的干进之害。

诬陷排挤忠良,小人得志的倾危之害。

吏治日淤、民生日瘁的州县之害。

乡官横行无忌、无人敢问的乡官之害。

他疏里还直言。

君子在位则国家安定,天下的治、乱与君子的进用与否。天下之所以治安者,君子之气恒伸也。而天下之所以危乱者,君子之气恒郁也。

当今朝堂上贤奸杂之,天子当亲贤臣,远小人,慎用中官。

奏章委婉为致仕的沈鲤,吴中行,以及在南京郁郁不得志的赵用贤叫屈。

赵南星写了这一份奏疏,天子没说什么,只是留中不发。

当然赵南星这份奏疏的铺垫只是一个开始。

八月末的一日,林延潮府上宾客盈门。

这天并非什么大日子,但对于林延潮在翰林院教授的庶吉士们而言却是不简单的一日。

因为这一科的庶吉士散馆授官了。

林承芳,吴应宾,袁宗道,全天叙,萧云举,王图,彭烊,黄汝良留馆授翰林院编修,检讨之职。

李沂,刘弘宝,王孟煦,薛三才,刘为楫,林祖述,赵标会砺,胡克俭,王道正,陈应龙,于仕廉散馆授科道官,六部主事。

授官后他们大多来林府上,林延潮强撑‘病体’也略见了见,然后就由自己几个门生徐火勃,袁可立,张汝霖,西席徐光启接待。

这一次顺天乡试,袁可立高中第三十七名,张汝霖亦中七十六名,而门生之中独徐火勃落榜。

顺便说一句,林延寿也是以监生的身份参加了这一次顺天乡试,结果在乡试之前的国子监试考中落榜。

众学生们留馆的留馆,散馆的散馆都是十分高兴,这一次也算上门感谢师恩。

除了数人还在路上,先到的其他人都坐在一起闲聊。

但见袁宗道笑着道:“诸位可知前几日,?朝鲜国王派右议政柳成龙率领六十余人的朝鲜使团来京之事。”

林延潮坐在隔壁房间里,正与孙承宗说话,他听得清楚,这柳成龙同时还肩负秘密向大明禀告倭国有意入侵之事。

本来柳成龙来京当由自己接待。柳成龙是右议政,相当于朝鲜国的右相,明朝派礼部右侍郎林延潮出面是对等接待。

不过林延潮现在称病,就由左侍郎于慎行出面,前段日子,柳成龙还要上门拜见自己,不过为林延潮推辞掉了。

一来自己还在称病,二来就是担心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背上一个‘里通朝鲜’的罪名就不好了。

“听闻这位柳成龙不但是朝鲜右相国,也是当今朝鲜的大儒,他师从朝鲜大儒李滉,这一支主要继承了程朱理学。”

听了袁宗道道来,众人都是哦了一声,朝鲜亲近儒学这是众所周知的。

袁可立道:“这位柳成龙我们早见过了,他来京之后上门要拜见老师一面,求教儒学,但老师却没有见他,据说他当时只能长叹离去,甚是惋惜。”

袁宗道笑了笑道:“我听闻那朝鲜官员所言,柳成龙也以未见老师一面为憾呢。”

“不过我今日说的不是此事,朝鲜国内除了理学,还有另一派,有位名儒李珥,主张是气学,气学更强调经世致用,反对理学一切以道德说教的治国方式。”

袁可立笑着道:“这可巧了,这不是与我朝有些像吗?”

袁宗道点点头道:“这朝鲜官员身边有一本这位李珥大儒写的书,我是拜读了一番,看后真是佩服不已。”

“哦?他在书里说了什么?”

袁宗道言道:“他主张国家选才不可讲究出身,全凭君主与官员的道德操守,是守不住国家的,唯有重视百姓,关注民生,同时选取有才干的官员才是真正的治国安邦之道。”

“他还说朝鲜面临北胡南倭的局面,李珥提议设立十万军队,严格训练,改善军人的地位,以防止内忧外患。”

听了袁宗道的话,众学生们不住的讨论。还有人笑话说,这位李珥不是林学的弟子吧。

还有人一脸担忧地道:“若是此人在,朝鲜岂非是我大明之患。”

袁宗道笑了笑道:“不过诸位放心,李珥的建议却被柳成龙为主的理学官员给拒绝掉了,认为此举没有用。”

听了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袁可立打趣道:“你们看这朝廷上永远都是拖后腿的,比干正事的人多,所以要想成事,不容易啊!”

一旁徐光启摇了摇头道:“当今朝堂也是日益暮气沉沉,我怕用不了几年,也会如朝鲜一般。”

听了徐光启的话,众人讨论起来。

林延潮在隔壁房间听了李珥的方案,也不由感叹,朝鲜国中也是有这样有远见卓识的官员。

众弟子们继续争论,这时有人忽然道:“对了,为何李景鲁迟迟未到?”

林延潮知道对方说的是李沂,散馆后授吏科给事中。

突外间有人急匆匆地赶来道:“诸位知道了吗?今日壬戌贵州道御史何出光劾张鲸及其同党鸿胪寺序班邢尚智,锦衣卫都督刘守有相倚为奸,专擅威福,其罪有八,条条当死!”

林延潮听去说话的正是李沂。

“恩师……”面前孙承宗已是色变。

林延潮伸手一止道:“听下去!”

果真李沂的话,掀起了轩然大波。

但听袁宗道:“何出光?此人是万历十一年进士,河南人士,他怎么会突然上表弹劾张鲸?”

一人道:“当然是看不过去的,张鲸此人假借圣上宠信,作威作福,百官对他早就深恶痛绝,还有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与张鲸就是狼狈为奸,弹劾的好,弹劾的畅快!”

这时李沂道:“除了何出光外还有河南道御史马象乾也上表弹劾张鲸,同时言元辅申吴县,言元辅在朝只知委屈调停,张鲸如此罪恶昭彰的奸臣能够如此逍遥法外,在于阁臣的放纵,听闻元辅申吴县接到弹劾后,已是上表辞官了。”

这一下在场的众人都是震动了。

林延潮看向孙承宗问道:“你从中想到了什么?”

孙承宗想了想道:“回禀恩师,学生看来此疏甚有名堂,不仅弹劾张鲸,还把事情弄大,此疏之下连元辅为了自救,都必须与张鲸划清界限,否则就背负上阉党,内通中官的名声。”

林延潮点点头道:“你看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