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军营里这副形貌,显然不见外敌来犯时的惊惶,先竞月先是松了口气,立刻又叹了口气。显而易见,这些军士都已被瘟疫感染,却又没有对症的药材,就连粮食恐怕也早已吃完,当然只能坐以待毙,岂不正是自己一行人先前在嘉峪关城墙下的境遇?当下他连忙吩咐同行的军士,叫他们前去通报陆将军。
不料同行的军士再次回到玉门关,想起自己之前所犯的病症,皆是心有余悸,生怕又被感染上瘟疫,竟有些不敢继续前行。那木老先生当即冷笑道:“只要是患过这‘贝尔摩症”的人,终身不会再次感染,有什么好害怕的?更何况就算是再被感染一次,老夫能治好你们一次,也能治好好你们两次!”众军士一想不错,反正如今已经运送来了粮食和药材,倒也不必担心,连忙去向军营里的军士打听陆将军的所在。便有军士有气无力地指向灯火通明的玉门关城墙,说陆将军此时就在城墙上。
当下众人走完整条街道,径直来到玉门关城墙前,只见城门依然禁闭,但城门前的空地上,此时却有六七百名军士聚集在此,围着当中生起七八堆火或躺或坐,正在用大铁锅煮着马肉吃,当中倒有一大半的人在猛烈咳嗽。先竞月便向他们询问陆将军的下落,周围的军士顿时面有怒色,有人更是冷冷说道:”陆将军?早就死了!”
众人不禁微微一怔,陆将军怎么就死了?幸好旁边一个军士一边咳嗽一边说道:“别听他瞎说,陆将军……陆将军没有死,只是弟兄们却对他死心了……咳咳,他见我们都感染上了瘟疫,便自己着带人躲到了城墙上面,将我们留在这里等死,而且还不准我们踏上城墙半步……若有违令者,立刻射杀当场。”
事情既然已经谈妥,哥舒王子便通知嘉峪关里的手下们筹备,用吊斗将粮食和药材一批批运送出来,在城墙下堆放成了一座小山。随后关内的手下们又将推车拆散,也用吊斗降下城墙,城墙下的众人便重新组装成车。到最后总共装了三十几车粮食,当中小麦和稻米各占一半,另外还有“挂金灯”和“朝天子”两味药材也分别装了两辆大车。
先竞月始终有些放心不下,便和李刘氏一一检查这批物资,到也没发现什么花样。依照哥舒王子的说法,玉门关的驻军对外号称十万,但朝廷的编制却只有六万,当中还有将近一半名是吃空饷的名额,所以如今的玉门关最多不过三万驻军,有了这批粮食,应当能够撑过整个冬季,而冬季之后的事便与他无关。至于那四车“挂金灯”和“朝天子”,合计也有四百多斤,足够替玉门关的所有驻军治愈这场瘟疫。
然而此番前来嘉峪关的这支队伍,先后经历贼匪的袭击和瘟疫的感染,至今已是伤亡惨重。原本的两百军士死的死、逃的逃,就连领兵的周师爷和王参将也相继毙命,此时只剩下三十来人,自然无法将这些粮草和药材运送回玉门关。幸好哥舒王子本就打算亲自去一趟玉门关,便令手下的人凑出一百来个人帮忙运送,自己则带着阿伊、木老先生、居星士和一干色目人高手随队伍同行。
至于从玉门关撤离回来的一众百姓,而今只有十几个人侥幸生还,虽然身上感染的瘟疫已经痊愈,但嘉峪关的驻军还是不肯放他们入关。哥舒王子便安排他们住在城墙下临时搭建的营地里,暂时由哥舒王子的手下接济,只等嘉峪关的禁令解除后,守城军士自然便会放他们入关。
先竞月自然也要随队伍赶回玉门关,想不到这才来向嘉峪关的统帅龚百胜求援,到头来局面连龚百胜的面都没见到,反倒是哥舒王子这个突厥胡人挺身而出,细想起来,颇有些令人回味。临行前先竞月便让李刘氏留在营地里照顾百姓,等嘉峪关城门放行后先回金陵,替自己向亲军都尉府复命,谁知李刘氏却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无论如何也要跟随先竞月回玉门关。
对此先竞月曾劝她好几次,她却坚持说道:“卑职一心想回江南不假,却信不过哥舒王子这些色目人。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是那个胡人野丫头,看似一心想要嫁给大人,谁知道心里藏着什么肮脏勾当?倘若大人此去被他们……呸呸,倘若大人不甚落入他们的圈套,卑职就算能够平安回到金陵,往后也是孑然一身、无依无靠,终究会被亲军都尉府的人欺负。倒不如继续跟随大人左右,直到玉门关的事情彻底解决,再一同回去。”先竞月实在争执不过,最后也只得让她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