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当间有一个硕大圆盘,圆盘中心有一个散着华芒的圆珠,盘面上刻有复杂的阵法纹路。
岁月盘腿坐在圆盘中央靠北的位置,静静等待传送阵法就绪的时刻。
因为体内毕蜚血脉的缘故,她天生俱有感知灾祸的能力。
过去的五年里,正是凭着这样的神通,她带领角族人一次次躲过灾劫,直至完成使命。
但今天,这神通传来了十分怪异的感觉。有危险将至,却无需担忧。
这让她想起了镇魂塔劫狱计划中发生意外的部分——据古有生所言,镇魔塔中的恐惧魔也逃了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抬头四望。
刚从牢狱逃出来的蛮司卫带着愧疚和欣慰的眼神看着自己。
在蛮司卫身后,蟒蚺,古有生,还有其他角族人,静静地立着。
他们的脸上是疲惫,兴奋,难过,憧憬,诸多复杂情绪的集合体——这五年里,太多的辛苦、努力、付出、提心吊胆和无畏牺牲,成就了这样复杂的情绪。
在众人身前,岁月的师傅——奄奄一息的斯温像一截枯木躺在阵盘上。
因为消耗了太多的大道本源,他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也许就在眨眼之间。
即便如此,他还是强行驱使自己遮掩天机的神通,无数透明的光丝从他身体各处延展而出,把生命的气息也从体内带走——像蜡烛一样,燃尽最后一丝光亮。
随着光丝的蔓延和抽取,他的血肉越发的干煸枯萎蜡黄。
看起来就像一层薄薄的皮肉裹在了槁骨之上。
岁月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匐在斯温身前,悲戚道:“师傅,胜利就在眼前。您不必再折磨自己了。”
蟒蚺则哭出了声音——他尚未褪去人族男子的伪装,像个没出息的人族中年男子。
斯温看着岁月和蟒蚺,脑袋难以察觉地摇了摇。
他已经没有办法开口说话,但仍在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岁月,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有半点放松。
蛮斯卫心怀极度的愧疚与痛苦,半跪在斯温面前,双手交叉抱肩,俯首叩头,献上了角族人最崇高的敬礼——对于同为紫角魔的斯温,心气高昂的他原本无需如此恭敬。
但当他知道这五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就觉得在斯温面前,把自己摆到多么卑微的位置,都不过分。
往昔所犯的错误,斯温和其余族人所做的牺牲,让他没有理由不去忏悔。
蛮司卫沉重说道:“您的牺牲不会付之东流,我会让圣塔在每一个人族城池高高耸立,让圣树开满宏然界的每个角落,让所有的人族修士成为奴隶,让所有的人族女子在我们胯下欢愉。”
岁月听罢,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如果蛮司卫的誓言当真实现了,那么“他”也会变成奴隶。
在场的角族人齐齐跪在地上,一只手抚在胸口,低沉又激动地喊着整齐的口号,大抵是复兴,胜利,万岁,摧毁人族之类。
岁月再次感觉到肩头万钧之重。
她不知道斯温有没有听清楚蛮司卫说了什么,但从斯温如浊水般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一丝欣慰。
“大尊,传送阵好了。”古有生指了指阵盘中央亮到极点的光球提醒道。
“找死!”大概是埋怨古有生打搅生死离别的气氛,蟒蚺怒喝一声,一掌击在他的胸口。
古有生整个人重重撞在墙上,吐出大口的鲜血。
“意气用事只能让你失去理智。”他很快从墙上滚了下来,又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摇摇晃晃站在阵盘边缘,冲着蟒蚺咧嘴笑,“等你躺在墓地的棺材里,就明白我说的话了。”
虽然被蟒蚺如此粗鲁和羞辱性地对待,但古有生的心情并没有坏到家——他已经收到了宏然证道系统的奖励,生命暂时有了保障。
“我让你现在就去棺材里!”蟒蚺勃然大怒,再次举起右掌,猛地拍向古有生。
“够了!”
岁月抬起头,将蟒蚺喝住——蟒蚺张了张嘴,目中有委屈神色,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斯温,又问蛮司卫:“地尊大人,我们是否出发。”
“走罢。”蛮司卫说道,说罢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把在镇魂塔内吸进来的浊气通通吐了出去。
岁月很快将手放在阵盘中央的光球上,向里面输入一道罡气。
整个大阵光芒大作,视线内的景象开始剧烈的抖动和扭曲开来。
斯温眼中露出安详和安心的目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岁月的眼泪不自觉滑落,像珍珠一样,顺着晶莹剔透的肌肤滚落。
蟒蚺则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震天。像荒原上失去双亲的孤狼。
便在此时,密室内忽然充满了诡异的气氛。
岁月察觉异样,连忙抬头往上看。
她立时吃了一惊,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口撞出来。
密室上方的屋顶上,一张巨大的陆盈面庞的影像凭空出现,深邃的眼睛幽幽俯视众人。
目光向寒风一般扫过,让人觉得寒冬已至,凛风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