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曝尸

一夜难寐。

胥留留初时辗转,乃是寻思擂台前后、因果恩仇;之后寤叹,却是单单因着五鹿浑。

正可谓:移枕怕惊鸳并宿,挑灯又惜蕊双头。

三日后,巳时。

咸朋山庄老仆一路跌跌撞撞,入得堂内,下气不接上气,背弓一弯,边咳边喘,疾道:“小姐……庄主坟冢……出了恶事!”

胥留留同堂内余人见状,眼刀交错,目睑一紧,屏息应道:“究竟何事?”

老仆讪讪,莫敢实言,唯不过单指一抬,直指屋外。

诸人见状,心知耽搁不得,这便一路急奔,入厩取马,前后便往郊野墓域而去。

半柱香后,诸人拨马出林,抬眉正对上不远处胥子思坟冢。

此一时,只见得碑墓夷靡,棺椁散碎;约莫两丈远处,有渡鸦一群,打眼一瞧,怕是廿只不止,其正低头啄食,撕扯腐肉。

胥留留同胥垂垂反应不迭,四臂齐张,口内呼喝不住,纵身便往前去。

余人见状,亦是心惊,待小心翼翼随至近处,方将那坟冢内外瞧个真切:只见坟土侧堆,墓内已空,胥子思尸首,早是为人掘出;分尸一十三块,大小不一,横七竖八,乱布几处;因那渡鸦蚕食,故所剩皮肉,皆不完整,面容情状,实难探定。细细辨来,残尸之上除却腐烂暗斑,更有密密麻麻多道新痕,瞧着颇似鞭刑所余。

五鹿浑两臂一抱,暗中将那重见天日的尸首残块跟胥子思身形体貌作个对照,大概一算,倒也相合。其下颌浅探,深纳口气,又再瞥见空坟边上一套好生叠起的杏黄锦缎寿衣,衣袍鞋帽,无一不全,摆放堆叠,亦见端重。寿衣再旁,乃是一条长鞭,长鞭之侧,则是顺次排列的数只竹篾鸟笼。

五鹿浑口唇微抿,心下不由暗道:瞧此情状,怕是贼人心细胆大,有备而来——先是掘墓出尸,后则鞭尸泄愤,最终分尸贸鸦。其同胥大侠,究竟何恨何仇,竟可如此折辱尸首,断其安息?

胥家兄妹见状,四目早是失神,踉跄上前,不管不顾捧了胥子思残尸碎肉,齐齐叩首,口唇大开,哑声无助。

“何曾…何曾想……父亲一生纵横,慷慨优游,怎奈死后茹荼,遭此大恶,受此羞辱……”胥垂垂两目如电,长舌如血,将那残尸直往怀内一紧,仰面怒吼,涕泪滂沱,“天理不容!天理……不容!”

与此同时,宝象寺内。

鱼悟师五指将佛珠一攥,疾声斥道:“你且说说,那日本座究竟如何交代?”

堂下一俗家弟子,闻声瑟瑟,抖个不住,舌大如肿,颤声支吾道:“日前,国师令……令我择些精干,兵分三路——一往玲珑京姬沙府邸,刺之;二往广达胥子思墓域,掘之;三往四方八面寻宣家剑客踪迹,锁之。”

鱼悟鼻息渐重,冷哼一声,挑眉诘道:“去往广达城那伙子人,可是中邪魔怔了?本座命其掘之探之,开棺验尸,若有异状,立时来报。其怎敢取了尸首,瞧过验过,却不给我老老实实依样安放回去?”

弟子听得此言,更见惶恐,目珠急转个两回,面上却不敢显出些许违拗,疾往地上一仆,膝跪叩首不止。

“国师开恩,国师开恩!……那开棺曝尸之辈,实在另有其人……我等到时,胥子思墓冢,已是碑断坟残、一派破落之相!我等弟子,可是连那尸首半根指头都未沾过!”